高惠通看着深空星海,明月皎洁,她自己心绪难平。
她心里在回想着刚才李智云说的那句话:“这种万一都会要了我的命……”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凄惶的神情。
李智云怕了。
他怕的是老天爷,除了老天爷他好像也没怕过谁。
“但愿,明日不要下雨,我求求你老天爷……”高惠通望着夜空,喃喃自语的说道。
这种话她一辈子都没说出口过。她不是一个悲天悯地的人,除了快意恩仇,从不祈求于谁。
而现在她说出口了,甚至她想真正好好求求老天爷。
她突然回想起,自己在感业寺见过那些许愿的香客,他们都是双手合十,闭目对着神灵,然后默默的祈求述说。
于是,她也学着双手合十,然后虔诚的微抬起头,闭目对着夜空,说道:“老天爷,如果明日不下雨,开远门得破,我愿意到感业寺为你磕头烧香……”
“老天爷可不在感业寺。”
高惠通一惊,回首一看,接话的人从暗夜里走了出来。
她定睛一看,忙恭顺的叫了一声柴公子。
她再往柴绍的身后瞄了一眼,也没有看到李秀林的身影,一霎间,她的神情就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柴绍微笑看着她,说道:“感业寺里都是菩萨,没有老天爷。你要去感业寺还原,就现在该求菩萨保佑。你对云将军也是挺操心的。”
高惠通被人撞破了心思,脸上腾起了红晕,只是因为夜色深重而不易被人察觉而已。
“我看你跟了五弟后,对五弟照顾得也是无微不至,非常好啊。”
柴绍是当年把她从大街上捡回来的“恩人”,高惠通只是应诺着,却没有说一句话。
“五弟这人应该也不好伺候吧?但我看他对你也还不错,你们可算是一对璧人?”
柴绍笑看高惠通,她低眉垂首仍不说话。
“好啰,我在这啰里啰嗦的,坏了你的情趣。你好好照顾好五弟……只是,你也要记住二哥曾经的厚待。”
说完话,柴绍轻笑两声,又消失在了夜色里。
高惠通怔怔的呆愣着,心里空落落的站了一阵,然后才回到大帐中去了。
翌日,开远门。
城楼上出现了一位高鼻凹眼、满面胡须,身形中等,肤色黑红,身穿甲胄的将军。
此人正是京兆郡丞、天竺人骨仪。
此刻他的神色阴郁至极,黑红的脸膛甚至有些乌青;两眼通红,目光如炬。
大兵压城,敌众我寡,也无援军,大兴城就是关中大地的一叶孤舟。
而汪洋大海已经掀起了巨浪,大兴城这一叶孤舟,已经危在旦夕。
卫文昇在昨日李渊攻打春明门后,就惊惧过度,心口绞痛,结果在当晚就一命呜呼。
阴世师说,他临死还落了个以身殉国的好名声。要是活着,说不定李渊再招降两次,他就准备开城纳降了。
阴世师觉得他死了也好,免生隋军的动摇之心。
大兴城内,现只能是一股誓死抵抗,与城共存亡之气。
清晨时分,骨仪就上了开远门。
隋军也早就在昨夜得到了细作的密报,晋阳之师将在今日发起大举进攻。
阴世师和骨仪两人在大兴城的一东一西,阴世师现在春明门,而骨仪就在开远门。
两人都有与城共存亡的决心。
此时的骨仪,也早已把自己看成了一个死人。
骨仪腰间的横刀上,还沾染着自己妻儿的鲜血。
也就在一个时辰前,他把自己的妻妾们都叫到卧房内,要她们自行了断。
结果这些女人终究还是女人,没一个有出息,除了哭天抢地的大哭,跪在地上求饶之外,没有一个自行动手的。
骨仪气急之间,干脆就自己拔刀砍死了几个妻妾。
杀红了眼的他,提刀出门后,让宅院里那些吓得还没来得及跑的仆从们,全都自己滚蛋。
然后,他蹑手蹑脚的进了几个子女的房内,把儿女们全都刺死在了床榻上。
等他手提着滴血的横刀,孤身望向明月时,他才觉得自己应该大哭一场。
于是乎,他独自坐在院子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
他走上开远门,早已心力交瘁不已。
他摇摇晃晃的站定后,看着清晨的郊野。
四周格外的昏暗,日头早已跃出山间,却被愁云遮蔽着。
在城外,有一支整肃待机而动的义军。
而令骨仪浑浊的眼睛突然一亮的是,这支人马并不多,最多只有三千多人的样子。
只是远远的看去,就觉得乌压压的,人马静谧得一动不动,还有一些闪耀不定的亮光。
在黑云下,远远的都能嗅到那种死亡的气息。
一面“李”字大旗在军阵的中央飘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