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七日。
扬州。
城内枪声迭起,而城外的百姓听到城内出现枪声,纷纷退后几步。
只要还没到饿得不行的地步,百姓就不会提着脑袋闹事。
城内的动乱和枪声持续了小半个时辰,而当各个城门上竖起红色日月旗时,城内城外的人都不敢相信。
这是?
“日月旗,奉天讨虏军...这是朱朝先的部队!”
朱朝先,一提起这个人,城外因黄河决堤而流落至此的灾民心中顿时出现愤恨。
黄河不会无缘无故决堤,而当时在黄河边上作战的正是朱朝先和官军,官军怎么想也不会掘堤,只有朱朝先可能因为战事不利而铤而走险,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一河决堤,江淮之间三百余万人受灾,死者不计其数,朱朝先,可以说就是他们的仇人。
“城中粮食正在运出,所有人不得异动,否则枪炮伺候!”
城头,奉天军的士兵大声喊道。
而底下大批大批的灾民,此时脸上的表情都是极为复杂。
他们很想要粮食,甚至很想进入扬州这座繁华的大都市里抢上一通,因为那里现在已经没有官军保护了,只要抢了然后离开,天王老子也不知道是他们抢的。
而朝廷也不会追究,因为他们是几十万人的灾民,如果惹急了,几十万人从贼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是,现在这座城市的掌控者另有他人,而且还不用顶着舆论压力不敢对他们动手,连黄河都敢掘的朱朝先,恐怕不会有心里负担对他们下手。
而且,这支队伍,可是害的自己流离失所,失去亲人的仇人啊!
这样,在极度复杂的心情中,绝大多数灾民都止步扬州城前,而也有少数失去亲人悲痛到极点的灾民,哭嚎着朝城墙冲去。
“嘭嘭嘭!”
只不过,还没到城墙,就被火枪挨个点名了。
而城头上露出黑色炮口的大炮,更是让所有灾民不寒而栗。
“吱呀!”
随着大门打开,一车车的粮食从城里运了出来,在奉天军士兵的看管指挥下,灾民排队开始领取粮食来。
“粮来了,娃娃有救了!”
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一身污泥长衫的老朽指着一抱着孩子的妇人啐道。
“不知廉耻!得贼粮而救己命,不知贼掘黄河才害的你们沦落至此!”
说完,他便摇了摇头,等到自己领粮的时候,呵呵的欠着身子冲分粮的军官媚笑着:“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善与恶交错,朱朝先站在城头,目睹着城外发生的种种。
现在这会儿,他似乎明白了伟人的毕生追求了。
只可惜,自己身上背的这罪,自己的这一身能力,给伟人提鞋都不配。
分粮分到日落,城外还有不少灾民没有得到粮食,夜晚露宿泥地。
朱朝先下令,让城外灾民中的老弱妇孺入城,青壮则都留在城外。
陡然听到要和亲人分别,还是到那奉天军控制的城中,灾民内部顿时有人反对。
让他们把婆娘娃子送到害自己流离失所的仇人反贼手里?
那不是扯淡吗!
只是,当朱朝先站在城头,扯着嗓子喊道:“如果要杀你们,要赶你们,我还给你们粮食干嘛?糟蹋东西?入城的便入,不入城的只在外面待着就是!”
灾民之中,长衫老者左看看右看看,起身朝城内走去。
“军爷,我今年六十二了,算得上老弱妇孺吧?”
“算!进去吧!”
进到城里,老头回头看了看城外的遍地灾民,又看了看街道房屋基本完整,还和原来没什么两样的扬州城,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此贼,与以往朱贼大不相同也,掘黄河却保扬州,怪哉怪哉!”
...
扬州城的分粮持续到了六月二十八号,也就是在当天,扬州城中的巨贾大富,被一个个逮了出来,挂在城墙上暴晒。
“我,我今年收了三万多两的租子,收了两百多个佃户,还有几十家佃户的女儿因为没钱,卖到我家为奴,这些女子,都让我破了身...”
“啪!”
“再说!”
挂在城墙上的富商受烈日炙烤的同时,还要挨鞭子,而不想挨鞭子就只有将他们所做过的恶事一一当着几十万灾民的面说出来。
“我伙同河道绿营,巧立名目收过路穷鬼的钱...”
“盐城的几百个盐工都是为我做事,我每天就给他们二十文钱,要是有人敢跑,就让官府抓走定罪...”
城墙上,马括搓着双手,一把夺过士兵手里的鞭子,狠狠抽了个浑身冒汗,这才扔下。
“大将军!俺没想到这些人做过的恶事竟然这么多,听的我想给他千刀万剐了!”
马括脑门通红,显然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