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错。”
“您觉得,如此一者可以为朝廷整合江南士族,让他们为朝廷所用,二者有了他们的支持,道门也能愈发壮大?三者,江南士族自去年起,屡屡出错,如今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他们也很需要道门帮扶。”
“对。”
“可我觉得,这是取死之道。”
张道御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王凝之,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取死之道?”
“不错,取死之道。”王凝之回以一个笑容,“您可知道,如今这大晋,谁最被人惦记,最是危险吗?”
“谁?”
“桓温。这天下,有无数人盼着大将军身死,从朝廷,到士族,到百姓,甚至军队里,想要等他死了,来掌控大权的,都大有人在。”
“不错,”张道御点了点头,“桓温一意孤行,空有虎威却无底蕴,如烈火烹油,桓氏一族,只等他死后,便会土崩瓦解。”
“那您要取张家而控制江南士族,就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第二个桓温?”
气氛一滞,张道御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将杯子放下,扫了一眼,“第二个桓温?”
谷“琅琊王氏很大,可朝廷很放心,这不单单是因为我爹本心隐逸,而是因为,就算我爹有什么想法,他也实现不了。这天下士族无数,琅琊王氏能压得过任何一个,却压不过所有士族联合,就算加上陈郡谢氏也不行。”
“说白了,朝廷需要制衡。”
“桓温之所以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就是因为他的征西军,无可匹敌,若桓温一心要变乱,一个月,足够他颠覆这天下。”
“我爹纵意山水田园,琴棋书画,琅琊王氏不遭人嫉恨,是因为想要制约我们,多的是办法。”
“可道门的制衡在哪里呢?就算是百家之余,全都加起来,也比不过半个道门。如今道门可以安稳,说白了,因为您在建康。”
“可等到您不在了,这道门就会让宫里那位觉得,尾大不掉,必然要出手压制,道门越大,那时候遭到的打击,就会越大。”
“取死之道有三,其一,天下已经有第一个桓温了,不论是谁,都不想见到第二个桓温,哪怕是大将军自己,也同样不想。”
“其二,道门无制衡,无约束,一切尽凭宫里对您的信任,可这份信任,别说等您仙去之后,就是在那之前,恐怕也未必能持续。”
“其三,江南士族如今或许难比往日,但底蕴犹在,您在的时候,或许可以压制,一旦您不在了,道门和江南士族,究竟谁才是主人,恐怕难说。”
讲完这些,王凝之不再开口,而是望向谢道韫。
谢道韫微微一笑,继而说道:“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今日问道之会,您或许可见一斑,出言挑衅的学子,士子不是一个两个,可台上几位大人,视若无睹,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您有了要成为第二个桓温的势头,当大家看到这一点之后,您的朋友,便不再是朋友,而随着道门愈发壮大,您的敌人,也会越来越多。”
“道门之所以超然,在于其不与人争斗,可夹杂了江南士族之后呢?”
“江南士族,毕竟是士族,自然是要入仕的,为官必有相争,难道道门还能超然于外?”
“况且,桓温手段,天下谁不叹服?征西军如铁板一块,他的亲族们自领其军,无可动摇,以军力强压其他,才能对抗这来自全国的压力,可您的道门,能做到这一点吗?”
“若是无法做到桓温这一步,却已经有了桓温的势头,恐怕道门要迎来的,不是日益壮大,而是灭顶之灾。”
“今日您有这个想法,我夫妻二人出言相争,若您真的实现了,下一次就会是王谢俩家的长辈,亲自来面对您了。”
长久沉默后,张道御缓缓开口:“你们俩小夫妻,是想告诉我,我没有桓温的手段和能力,却想成为第二个桓温,这是在给道门带来无穷祸患吗?”
王凝之笑了笑,“您今日下江南,宫里那位必然是默许的,为什么呢?因为江南士族,如今被北方士族,压得抬不起头来。”
“可是等北方士族被道门压得抬不起头来,宫里那位,会支持谁呢?”
“换句话说,朝廷和征西军不合,可军人们,选择站在桓温这一边,若是朝廷和道门不合,道门弟子,有几个会为了信徒身份,放弃自己大晋臣民身份?”
“军与民,本身就不同啊,军队能做的事情,百姓可做不了。”
张道御淡淡开口:“若我依你所言,又能有什么好处?”
“那好处可太多了,”王凝之眼前一亮,往前微微一探身子,开始了早就准备好的胡说八道。
……
小青峰,傍晚的山风柔和,伴随着绮丽的晚霞,让空气里都有些香甜。
谢道韫推开门,走了出来,瞧见那个睡在树下的身影,嘴角一弯,往前走了几步,给徐有福使个眼色,那小子便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