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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天街”,指的是故宫乾清门和保和殿之间的那片开阔地,也即紫禁城南朝北寝之分野,而眼前格局仿佛:大块青砖铺就“天街”,以南,殿宇巍峨,明显就是皇太后正殿,且遥遥可见,分前殿、后殿,另外,太后三卿的治所也应在彼,是为“南朝”;以北,正中是一座三门道宫门,宫墙东西延展,裹住其后的千百殿阁,是为“北寝”。
故宫的“天街”,是整个紫禁城的南北分野,而何苍天目下身处的弘训宫,只是整个宫城的一个宫区而已,但那份气魄,已隐隐然仿佛一个“小紫禁城”了!
入保泰门之前,何苍天想象弘训宫,说到底还是以紫禁城的慈宁宫为模本,现在方晓得,慈宁宫哪里可以相提并论?
这才醒起:两汉皇太后仪制之尊贵,犹过于皇帝,譬如太后三卿——卫尉、少府、太仆,便位在皇帝同号卿之上。曹魏抑制后戚,太后三卿位在皇帝同号卿之下。晋承魏制,却恢复了太后三卿的地位——又一次位在皇帝同号卿之上。总的来说,晋的皇太后的地位虽已不如两汉,但依旧远非后世如明清者可比。这个弘训宫,若一定要较之以紫禁城的哪个宫区,那只有宁寿宫勉强可以相提并论——宁寿宫是乾隆为自己营造的退休之所,或可曰“太上皇宫”,前朝后寝,楼观苑囿,无不齐备,是具体而微的一个“小紫禁城”。
也巧了:弘训宫、宁寿宫都位处整个皇宫的东北隅。
一行三人,自然右折而向“北寝”。
不是自三门道的正门入,而是入自东首的一座单门道偏门。一个小黄门堪堪打里头赶到门口,走的气喘吁吁的,说是“陶令请徐令往载清馆”,于是便前面带路。
何苍天挑着担子,既不方便扭头拧脑,此处又不比玄圃,不敢再左顾右盼,这座宫门叫啥名字,就没顾得上瞻仰。
这种情形愈往后愈甚。郭一的提醒一点也不多余,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经过一座又一座殿阁,直似没有尽头——果然“好长以一段路要走”!而这副担子,初初上肩之时,觉得稳稳当当,时间长了,乃见分量——愈来愈沉重,愈来愈晃荡,不能不全神贯注,不断调整呼吸,维持平衡。
唉,这劳动人民哪里有那么好做!
而前头带路的小黄门以及徐登、郭一趋步而行,步伐甚快,何苍天哪里还顾的上什么“见证历史”?全副心思气力都摆在肩上,不敢落后一步,更怕一个不小心,打个趔趄,那祸可就闯大了!
经过的殿阁、宫门,姓甚名谁,何等模样,都顾不得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们已经过了正寝的前殿、后殿,依旧继续北行。
一路上,何苍天虽然全力以赴的同担子较劲儿,但依然能够感受到,落在这两筐菜上的一道道诧异的目光。事实上,不需要郭一解释,何苍天也想象的到,正常往厨下送菜,怎么可能自正寝之南——也即“北寝”之正面入,一路招摇而北?
自入“北寝”,安检便告完结,一路上再没人向他们罗唣,偶尔有熟识的宦者同徐登打招呼,都是恭恭敬敬的称“徐令”,包括那个带路的小黄门在内,没有一个多嘴发问,这两筐菜到底啥个来头?
终于,一行四人进了一所偏院——“载清馆”到了。
此处格局虽不甚宏大,但花木扶疏,泉流宛转,精洁异常,确有“载渌载清”之感。
郭一示意,何苍天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担子,直起身来之时,只觉得浑身百骸,无一不酸,无一不痛,而肩膊火辣辣的,多半是磨破皮了。
一个宦者遥遥的迎了上来,“老徐!”
一听这个称呼,就晓得来者不但位份同徐登相当,而且两人是极熟的朋友,多半就是那位“陶令”了。
果然,徐登:“老陶。”
“陶令”,应该就是弘训宫黄门令了。
老陶走近,目光落在两筐菜上,眉头皱了起来,“好嘛,又玩出新花样了——怎么样?先送厨下吧?”
徐登摇头,“不行——太子亲谕,这两筐菜,必要呈皇太后御览的。”
老陶愕然,“啊?”
何苍天心里亦同时大大的“啊?”一声。不过,他的脑回路自然不同于两位黄门令,随即便想到:若“呈皇太后御览”,那这个担子,是不是还是由俺这个东宫给使来挑呢?如是,俺岂非有机会当面瞻仰皇太后的慈颜了?
哈!
咱们这位杨太后,当年可是有“美映椒房”之誉,现在虽徐娘半老,但“太后以天下养”,一定风韵犹存,介个,哇……
啊不,俺的意思是,咱们这位杨太后,目下是天下第一人,俺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给她留下一个良好的……深刻的印象,岂非对今后出身,大有助益?
他的念头还没转明白,老陶苦笑一声,搓了搓手,“好罢——总是阿奴对阿婆的一片孝心……”
阿婆,祖母也;阿奴,意义甚泛,具体含义,要看语境,此处祖孙相对,就是孙儿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