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阿史那博恒的话,都只是站在寒风中,相互观望。
曹世宇暗叹一声,又要迈步走去,段晏拽住他的胳膊,忍不住落泪对众人哭求道:“诸位同袍,看在平日里还算相好的份上,就请,请凑些缗钱出来。他日段某必会多与补偿。今日出十文,一年内段某必还十五文!”
唐代的借贷,朝廷发放钱帛,以助民耕作或者渡过困厄的利息,大致在五分利以内。也就是说,今天借了一百文,明年这天这天之前,要归还一百五十文。
先不说朝廷放贷的利息高低,关键是总体金额有限,寻常人即便想要借贷,也未必能够从中挤出份额。
因此,民间的借贷也就颇为活跃。
或者借贷缗钱,或者借贷绢布,或者赊欠酒粮。无论是缗钱还是其它财物,民间的借贷利息,大致在20%至100%之间。借贷双方确认后,另有保人,并写下正式借贷契约。
此时段晏说的五分利,是朝廷的公允利率,倒也算是比较高了。
但是借贷好说,能否正常归还,也是出借方需要考虑的。
所以,除了保人很有财力,若遇到借贷方违约而可以代偿以外,那就需要借贷方有一定的资产作为抵押,或者是能够被出借方信任。比如房屋、田地、农具,甚至是衣物等。
段晏此时虽然哀苦可怜,但他一介马厩的厩丞,说来也挣不来几个钱。
若是能够多挣得一些,段晏这样精明的人,也就早去做私下里放贷的生意,而不用冒着这个风险,偷卖几斗马料挣黑钱了。
俸料不多,段晏又非凉州本地人,是从关内的蓝田远行到这里来的。可想而知,他并无可以抵押的财物。
既是这样,别说众人也是没几个钱,就是钱多多,也不敢随意出借。
见众人脸上神情淡漠,段晏的眼泪虽然不停落下,也只得自己擦干。
段晏手中攥着曹世宇的胳膊,想要骂他几句,但见这人也是可怜,只好作罢。
“哎,世宇,也不多说,我们既然违律,又无人可以相救,只好忍一忍了。”说完,段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阿史那博恒性格粗豪,但却最是心软,见不得这个情形。他大叹一声,再对众人说道:“我好歹还剩下五十文,就先凑出来!”
众人见状,也觉得段晏、曹世宇二人虽然违律,但也不是太大的罪过。而且,众人毕竟与这二人,毕竟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还要见的同袍。出于不好意思,众人翻找着身上的衣袋,纷纷拿出几文、十几文不等的缗钱。
段晏连忙拉住曹世宇,用充满无限期待的眼神,看向众人的手中。
阿史那博恒掀起绵袍的衣角,让众人把缗钱各自记录好,投放其间。
等场面安静,段晏急忙走上前去清点。倒也没多时就数清了,他不禁哀叹一声,眼泪又是落下:二十几人七拼八揍之下,加上阿史那博恒的五十文,也不过才一百七十文。
段晏再次拱手说道:“求诸位再多相助!”
宋通旁观许久,终于开口说道:“宋某愿意做保!”
众人一听,再看着段晏二人实在可怜,就纷纷说道:
“某愿意出五升粟!”
“我出一升麻油!”
“我出三升面!”
“我出崭新的汗衫一件!”
……
“我,我出两张胡饼!”
一人急切之下说出的这话,不禁令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段晏却没有这个心情,只是用紧张的眼神,看着宋通。
来自新时代的宋通,远非正常大唐军伍官将的暴戾。
即便他事先通过与回纥首领伏地南暗地里交流,得知了此事。也不过是想要震慑一下曹世宇、段晏二人,他怎么忍心真的痛打他们呢?
此时再看到段晏哀苦不已的神色,宋通心里也是连连暗叹。
但他并不想就此罢休,否则既不能树威,更不能令这二人“痛”改前非。另外,他也要这二人懂得同袍之间的情谊。
宋通板着脸,要求一名会写字的侍卫,找来笔墨。那名侍卫在寒风中站了许久,手也就冻得发僵。
他拿着毛笔,蘸好墨汁,却是在纸上不好书写。
许久,待他写完,宋通再命人核算一下,看这些物品可以转换成多少缗钱。
计算之后,这名记录人员无奈地说道:“刚才算是二百文,这些凑在一起,也不过是二百多文。两相都加起来,多说也就是五百文。”
段晏心中立即暗算一下,还差四百文,就是说还要每人打二十五军杖。
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刮过,段晏只觉得身心俱冷。
曹世宇也是苦笑着摇摇头,也不多说,自行迈步走了起来。
宋通心中翻腾,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出四百文!”
曹世宇的脚步止住,身子也是呆住;段晏立即一躬到地,口称:“我佛,段某感念宋傔史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