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能干且忠心,还受皇帝器重与信任,这些条件一圈,其实就那么几个人。
“松江府还离不开他,再等几年,让松江府在安稳些日子,朕再把他调回来。”朱祁玉最终没有完全否决于谦的提议。
“那也成。”于谦并没有再坚持了,百官之首这个位置是京官,陛下对京官任免是圣意独断,他说了这么多,已经很僭越了。
朱祁玉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稽戾王实录,放在了桌上说道:“这稽戾王实录,朕也看完了,圈了几处,朕以为该春秋笔法略过一二。”
有些事儿办得太恶心,连朱祁玉都看不下去,得给这个大哥遮掩一二,否则天下人看到,皇帝就这样,有损朝廷威严。
朱祁玉翻到了需要改动的地方,让于谦拿拿主意。
于谦却是看都不看,笑着说道:“陛下这事儿应该让胡少师来,臣不擅此道。”
关于稽戾王的一切,于谦很少提,能不说就不说,能不评论就不评论,因为于谦是废了稽戾王皇位的人。
正统十四年的中秋节,稽戾王被俘之后,于谦行废立之事,把迤北的稽戾王给废了,把当今陛下给送上了宝座。
所以,于谦此刻就得避让,若是不避着点,他于谦可不就真成权臣了?当年行废立事,那是基于现实的无奈,不行废立,大明都保不住了,大明都不在了,皇位便不重要了。
但是事后,于谦总是在避嫌,很少提及。
朱祁玉其实觉得于谦没必要避着,他这个宝座上的皇帝都不在意,于谦没必要如此谨小慎微。
他也不勉强,合上了稽戾王实录说道:“那朕就让胡尚书参谋一二,这老倌自从致仕,朕叫他上朝议事,就推却人老了,湖涂了,听不清可看不清了,可是朕看他在教皇嗣的时候,那模样,吓得太子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哪里有一点湖涂样儿?透着呢。”
“就是偷闲。”
朱祁玉唤来了胡濙,胡濙晃晃悠悠一直到了半晌午才到了讲武堂,朱祁玉放下了奏疏,和胡濙讨论关于这本《稽戾王实录上他圈出来的一些事儿。
“这正统三年,稽戾王才十二岁,他就弄了四百宫女入宫,这是他要的,还是太皇太后要的?”朱祁玉觉得商辂记录正统三年皇帝招揽三百宫女的事儿着实有些离谱了。
才十二岁,稽王、崇王也都是差不多的年龄,还是孩子。
胡濙则摇头说道:“陛下…十五就成丁了,该成家了,这十二岁很早吗?的确是稽戾王自己要的,当年督办此事的花鸟使就是王振,臣记得很清楚,不是太皇太后也不是太后要,就是稽戾王自己要的。”
兴安在一旁重重的叹息,都是花鸟使,看看人家王振这花鸟使当的,一次就是三百人!
兴安在景泰年间当花鸟使,真的是在养花遛鸟,美人那是一个都没成功送进宫来,倒是襄王府高丽姬、海拉尔、交趾女送了一堆过去。
朱祁玉沉默了,大抵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还要大,他摇头说道:“那朕也没看到濡儿要宫女,这条遮掩下?十二岁,实在是有些太早了。”
濡儿是朱见深的乳名,朱祁玉打一开始就这么唤朱见深,这么些年,除了在公开场合叫朱见深为稽王之外,其他的时候,朱祁玉都这么叫,叫顺嘴了,便懒得改了。
朱见深和那个混账老爹相比,就是情种一个,一生对大自己十七岁的万氏,那是一往情深。
子不类父。
胡濙右手连连摆动,左手摁在了书卷上说道:“臣以为遮掩不得,这一条遮掩,后面所有类似的事,都得遮掩,这牵一发动全身,这要遮掩的事儿,那便海了去了,只言片语也就罢了,这种事遮掩,这稽戾王实录一百八十六卷,还剩几卷?”
“陛下,商学士已经很克制了,陛下圈的这些,商学士落笔之前,都问过臣,陛下要问臣的态度,臣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改。”
胡濙这个意思很明确,他已经在最大程度的维护皇室的脸面了,能遮掩的地方,胡濙早就让商辂遮掩了,剩下这些,动一点,都得重修。
“这也太荒唐了吧!”朱祁玉当然明白胡濙的意思,只能看着自己圈的地方,感慨万千的说道。
朱祁玉敲着实录说道:“那会儿王师父和陈师父整日里在朕的耳边念叨,君有动作,兆亿庶众咸瞻仰,以为则而行之也,朕不喜欢这些经文,都记住了,可见他们念叨的次数多到朕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管中窥豹,稽戾王如此荒唐,这朝野内外得荒唐成什么样儿。”
胡濙和兴安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彼此的心情。
尼古劳兹至大明之后做出了很多对大明朝的评论,其中有几条,胡濙以为说的很对,比如尼古劳兹说大明皇帝就像是苦行僧、清教徒一般,明明是万万人之上,日子却过得太节俭了。
园子不修可以,不广纳宫人也说得过去,可是这常服一年不过八套,冕服就那一套,这说得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