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努努嘴指向棋子,示意祁兴和继续走下去。
祁兴和也不犹豫,重新下回了被老和尚拦之前准备下的那一步。
老和尚继续落子,一步两步三步……直至第十步,祁兴和拿起棋子又放了回去,他还是落败了。
净尚老和尚依然还是轻笑,他收起两人这段时间下的棋子,退回到了示意祁兴和“试一试”的那一步。
“还有一条路。”
老和尚又指了指棋盘,示意祁兴和从另一条路走,又说了一遍:“试一试。”
祁兴和稍加思索,依旧是拿起棋子就摆在棋盘上,落子无悔,落的每一颗子都是先前已然盘算过了的。
但是这一次只用了七步,他依然还是落败。
他皱起眉头紧盯着棋盘,棋子好像自己在棋盘之中挪动。
净尚老和尚不动声色,盘腿坐着,轻笑着等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喝茶,只是盘腿坐着看着。
祁兴和捏起一颗棋子,抬手放下。净尚和尚低头看了看,所走步子同第一遍尝试时一样。
但是三步之后祁兴和突然变了招儿,急转直下的局势很快又被拉了回来。
只是可惜,两人直至把这张棋盘给下得满了,也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棋盘太小了。”老和尚说道。
“倘若棋盘无限放大,你的确有希望赢下来,但是这样未免太累了些,并且三公子应该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吧。”
祁兴和本是沉默不语,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儿,才答道:“能赢就行。”
净尚老和尚摇了摇头:“其实还有别的法子。”
说着,他就准备把这一段下得棋子给撤掉,将棋盘复原回祁兴和停手的那个位置。
老和尚拿起白色准备代替祁兴和落子,但是却被他给拦住了。
“五步。”
“嗯?”
“我知道您要走什么,只要五步就能赢。”
净尚和尚本是想点拨一下他,但是见这小子已然知晓答案,想着恐怕其中另有原因。
老僧放下棋子,眯着眼看向祁兴和,等着他的解释。
“需要死几颗子。”
“死了就赢了,牺牲几颗棋子来赢棋的局面比比皆是。三公子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大师所言极是,但是这个局,我不愿。”
目光收回,看向棋盘。净尚和尚所说的那几颗白子就这么摆在那儿,祁兴和让它去哪儿他就会去哪儿。
但是在这之前,这么几颗棋筑起祁兴和这一局的整个阵势,它是改变十年前败局的关键,但是此刻,必须要把它舍弃才能赢。
祁兴和的意思说得明了,净尚老和尚看着他的眼睛,并未看见半点闪躲和犹豫。
半晌,老和尚的目光挪开,起身把祁兴和茶杯里的冷茶倒掉,倒上热茶。
“古时的手谈大家之间对弈,棋局往往看上去还不如两个初学棋的孩童。
这很好理解,因为一盘棋局,往往是他们的经历与处世的对弈。
舍得与不舍得,顺应与抗争,都是对弈的一部分。
但是人这一生啊和下棋有个最大的区别,就是落子无悔。”
老和尚放下茶盏,走到窗边。窗边有一盆花,天气渐冷,花瓣谢了,叶子也凋落了,老和尚这儿的花不知道能否捱过寒冬,迎来冒绿芽的那天。
他叹了口气,“选择在人,成事也在人。不论佛法还是道法,亦或者是其他,皆是这个道理。”
祁兴和低头看着棋盘,每一颗棋子好像顺着他的目光一一地都刻进了心底。
“济明师父在外面这么多年,怎么突然想到把他叫回来?您还没有到这么早就需要他回来接过担子的时候吧?”
祁兴和顺着窗向外看,目光落在院子里,换了个话题,故作轻松地笑问道。
“寺里缺个守夜的,我年纪大了,就把他叫回来了。”
祁兴和本想调侃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还特地叫大弟子回来守夜,实乃大材小用。转头想想在人家金佛寺的地盘这般口出狂言,实在有失礼数。
净尚住持看向远方天空,嘴里喃喃,不知是说给祁兴和还是只是说给自己听,“天要黑了,该去守夜了。”
净尚老僧本想留他在寺里吃一顿素斋,祁兴和倒是无所谓,只是棒头可忍受不了这种没有一点油荤的饭。
他便告别了净尚住持,领着棒头离开了金佛寺。
天色渐渐暗下来,但也只是近黄昏。
日头偏向西山,映红天边的霞,斜斜地撇下一道余晖,落在金佛寺门外,把百年佛寺更添了几分古朴。
整个姑苏府,在这余晖之下,也更增添了几分别致之美。
有传言说因金佛寺筑于姑苏府百年,佛光沐浴百年,故才成今日人杰地灵的姑苏府。
这些传言难辨真假,祁兴和也懒得去探个究竟,他只知道姑苏府是个宜居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