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黄沙,天地尽赤。
距虎头城一千六百里外,那杆大纛略有残破却昂然而立。
宛如横亘十方的厚重山岳,排荡层云,聚拢兵煞。
白行尘坐镇于中军大帐,眸光扫过座座京观,沉声道:
“令随行辅官,开炉炼丹,犒赏九营!
凡战死者,折算饷银抚恤!
凡斩首级者,依照军功晋升!
让天工院留驻的匠人,于此再建一城,名为‘固险’!”
燕字王旗猎猎飞扬,肆意鲸吞四面汇流,宛若长蛇的滚滚血气。
那些怀有激烈之志的将士魂魄,好似随波逐流,逐渐化为泛着金光的威烈英灵。
这是兵家独有的法门,接引战死的亡者,纳入大纛军旗。
日后再立牌位供奉,保住一点真灵不被天地磨灭。
倘若战功彪炳,攫取天位的将帅之才。
还能被请入武庙,享受后世香火。
如那大炎朝的关君侯,便是如此。
因为勇而有义,忠而有节,广受敬仰。
处处可见关帝庙,人人敬拜关二爷。
其香火之盛,完全不下于佛道两家的真君菩萨。
“殿下为朝廷辟土一千六百里,乃不世之奇功!”
手持一串稀世佛珠的黑衣僧人道广终于开口说话。
作为出家的和尚,他看到满地遍布的尸山血海。
眼中并无丝毫的怜悯之意,反而尽显澹漠无情。
“本王行将入京,边塞空虚,莽荒余孽肯定要再起风浪。
与其助涨他们的猖狂气焰,不如将其杀得胆寒……”
白行尘起身倒了三杯酒,洒于滚烫炙热的黄沙上,轻声道:
“母后过世,本王未能相见,停灵发丧,也没守于堂前,实为不孝!
倘若再戍边不利,哪怕只丢掉一寸土地,本王又有什么颜面去见太子殿下!”
黑衣僧人道广那对杀气十足的三角眼闪烁,眉毛耷拉:
“殿下当真要进京?贫僧有一句话不得不讲,希望殿下能够三思而后行。”
白行尘一身素色袍服,眉宇英武恍如兵仙:
“大师想要本王抗旨?”
道广心头莫名悚然,周身如坠冰窟,像是感应到一股莫大杀机。
但他脸色不变,垂首掐动佛珠:
“贫僧是不想殿下走上死路。如今朝堂局势变幻莫测,凉国公杨洪生死不知,三支卫军大权旁落,自有一番明争暗斗。
再加上洛皇后驾薨归天,太子放开手脚,已经打算对辽东下手,扫平拥兵自重的定扬侯。
此前更杀鸡儆猴,拿宁王殿下开刀,罢免江南数府的地方官,抄没各家巨富豪商,以表明强硬手腕。
这个节骨眼,东宫相召藩王入京,意图绝没有那么简单!”
白行尘双手负后,走在整顿休息的中军大营。
眸中杀机敛去大半,轻声道:
“太子监国,把持社稷神器,不可轻易移位。
按照礼法,母后停灵三年,圣人未出,当由宗亲扶灵送棺入皇陵。
于情、于理,本王都是最合适的选择。”
道广和尚面皮一抖,突然止住脚步:
“倘若真是如此,为何宁王、怀王毫无动静?
距离东宫传旨已经过去七日之久,天南地北再远的路,走加急的驿道也该到了。
更何况,那两位王爷耳聪目明,消息灵通,何至于现在还没个准信?
殿下一片孝心无错,可却不应该成为被拿捏的把柄!”
白行尘摇头失笑道:
“你把东宫想得太下作,本王与皇兄乃手足至亲。
太子若要害我?根本不需要等到今时今日。
六部当中,大半归于他,二十年科举选拔府州官吏,多少士子私下投效东宫?
太子爷一声令下,四十九府都要翻天!
别看市井坊间传什么五龙同朝,燕王党、怀王党、宁王党……都是笑话罢了。
依本王看,满朝都是东宫一党!
你信不信,太子若要剪除藩王羽翼。
他一句话就可以让本王的义兄,执掌五军都督府的谭文鹰前来褫夺兵权?”
黑衣僧人道广沉沉叹息,他何尝不晓得太子监国二十年。
东宫树大根深,底蕴雄厚,绝非一两位藩王能够撼动。
尤其是人道皇朝统摄万方,凡有官职品秩爵位,皆会受到辖制。
一道圣旨发下,龙气国运镇压,未成大宗师很难挡得住。
“太子善用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