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这是韦家辉曾经的灵感空间,也是《大时代和《世纪之战中方展博/方新侠的发迹和事业重启之地。
《神探大战中的李俊延续了前作中天通眼的超能力设定,以一己之力破获了一系列最复杂的疑难案件。
然而让观众疑惑的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具备超能力的人物,会在欧阳剑这个问题上犯错即使他后来开始矫正这个错误,会被方礼信这个屠夫/魔警耍得团团转?
一旦思考这个问题,观众便会陷入对《神探四把枪置换进行笔算之后的细思极恐,《神探大战的主题绝非什么善恶对立的二元论格局,而是「神探就是魔警」,这基本上可以解释影片最后李俊与方礼信镜中对望的二重身。
换句话说,以李俊的能力,不大可能被方礼信耍弄,而是说,李俊很可能从头到尾都在利用着方礼信,他在「办事处」解开疑团,是为了给方礼信留下笃信不疑的线索,因为他知道这位魔警必然成为他和替天行道的「神探」组织的中介。
即便有着「阴谋论」的嫌疑,这仍然是对《神探大战剧情最切实、最合理的揣测。
这也等于回到《大块头有大智慧的结局——「了因追孙果,却发现自己才是孙果」。
按此逻辑,方礼信和「神探」组织都是整个事件中的牺牲品,是被李俊一路操纵的工具,为的是以恶除恶、以暴制暴。
韦家辉在套层之上继续添置套层,是心智游戏电影的普遍运作法则,在其中,李俊无疑处在叙事的最高层级,也是导演本人的化身。
然而为了掩盖这一层次,韦家辉有意去暴露其他层次,则显得过于功利。
以过于浅白的方法来遮蔽格外幽深的内核,以至于败坏影片整体的质感和品味,实在是韦家辉导演创作生涯中的最大憾事。
就如方礼信/陈怡夫妇的相爱相杀浮于猎奇的表面,李俊与其女儿的亲情关系也可谓是机械性地垫砖——观众不难猜到这位女儿就是「神探」组织的头目,这就同方礼信的欲盖弥彰那样丧失了解谜的力量。
这种结构方法,甚至让尼采的「深渊」金句都变得有形无神:
这本来是李俊父女之间穿越时间和媒介的精神扭结,也是其心魔所在,但被处理得一如儿戏。
韦家辉的选择,竟然是在案发现场呈现了一个真正的「克苏鲁」,让癫狂的李俊指着它问旁观者也等于间接问观众:
你看到怪物了吗?
这便是韦家辉执行方面的最大问题,他确实格局大、速度快、层次深、下手狠,但在营造深层叙事的时候,他所设立的虚晃一枪的假靶子总会过于扁平,乃至拙劣。
他的思维无限蔓延、朝令夕改,像源源不断的飞纸那样化为狂茂的藤蔓植物,却没有经过任何的修剪、加工。
在杜琪峰合伙的情况下,这个问题或多或少会得到解决,而在韦家辉自己单干的情况下,它如怒海汪洋,过于原始,止于半成品。
在从《义不容情《大时代到《马场大亨的时代,韦家辉的才华尽情挥洒在他的melodrama当中,剧集容量大,制作时日长,任他飞纸来去,总能填上坑、润上色。
但从转型电影搞mindgame路线开始,他的作品就很难被称为独角戏了,哪怕杜琪峰迁就其所有,乃至萧规曹随,甘当一个执行者,好歹能从影像上合理规划、过滤一遍,而非任其野蛮发展、情节失衡。
就此而言,合作还是单干,规划作业还是夺命狂奔,对韦家辉而言都是最实在的问题。
何况韦家辉以其天赋异禀和壮志雄心,自然希望「什么都要」。
《神探大战是他投资最大的电影,为此追车、爆破大行其道,在本就节奏飞快、脸谱难识的故事中,真正可供深耕细耘的篇幅还有多少?
既然单干不灵,不擅长自我修剪和规划,那么寻求一位靠谱的执行搭档似乎是命定之事。
就此来说,杜琪峰已然是华人圈子当中最好的选择了,你无法再往更高的层级找,毕竟,你没法在华人导演里找到一个克里斯托弗·诺兰、斯派克·琼斯、米歇尔·贡德里或者保罗·托马斯·安德森。
尼采的名言,终究会反射到韦家辉的身上:
与怪物作战的人,要当心自己成为怪物。
韦家辉有着三重身:作为编剧的韦家辉、作为联合导演的韦家辉,以及作为导演单干的韦家辉,但唯有最后一种,才会「成为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