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
圆儿提着灯,踩着一路月华寻过来,瞧见薛玄凌站在园中发呆,左手上的棉布已经有鲜红的血渗出来,不禁低呼道:“娘子快松手,你压到伤口了。”
幽幽昏黄的光映在薛玄凌的脸上,恍惚间,似有光华自眼角落于两颊。
娘子哭了?
没等圆儿细想,薛玄凌就已经别开了脸,拧着眉头说:“没事,只是小伤。”
本来是件再小不过的事,但圆儿与满儿总认为出了血就是大伤,所以赶忙把人请回玲珑院,又把人按在床上,仔仔细细换过药,才算安生。
天越发的冷了,却不见雪,光刮着叫人骨头发冷的风。
满儿这头刚给薛玄凌掖好被子,拨热炭火,那头窗户又被吹开了,于是便赶紧过去将窗户支起来,留一小条缝。
缝也不敢开太大,一是怕寒风进来招病,二是怕炭火灭掉。
“你们也用些炭。”薛玄凌从锦被中探出头来,笑吟吟地对满儿说道:“在我这儿,不必省着,炭火想用便用,万不可冷了你们自己。”
她是有说这话的底气。
也存了要狠宰上薛家一笔的心,可不光是炭火首饰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
退去外间的满儿和圆儿应声取了炭火,欢欢喜喜地挪去了耳房。
她们两人同在一个人牙子手底下讨过生活,感情自是深厚,如今在好说话的薛玄凌手底下,更为珍惜感恩,夜里也格外警醒,时刻做好起夜服侍的准备。
没火瑟瑟发抖,有了火,当然舒适开心。
人一走,屋内屋外就安静下来了,听着窗口呼啸的风声,薛玄凌躲在被子里,想起了西夏刺客口中的十四公主。
十四公主在前一天被带出宫,与其同胞兄长一道前往长安西郊玩乐,原定次日返回宫中,知晓此事的包括护卫的禁卫在内,约莫不超过二十人。
会是谁走漏了风声?
又是谁将薛玄凌的与十四公主的混淆在一起,企图把她也拉进乱局中?
要不是十四公主贪玩耽误了时间,那么算下来,其回宫的时间与薛玄凌入宫的时间相差无几,且路线也应该一样。
如果薛玄凌没有一身功夫——
那两个西夏人即便是发现轿撵里的人不是十四公主,只怕也会将错就错,先把人给绑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迷药是什么时候下的?
从得到旨意到上轿撵入宫,薛玄凌没有碰任何的吃食,也没有喝过水,不存在中招的可能。如此看来,迷药该是涂抹在了轿撵内,随时间推移,一点点渗透进了薛玄凌的身体。
重生后的薛玄凌气其实只想安安分分过日子,可似乎有人并不想她安生,回来路上的坠马是这样,西夏人劫持也是这样。
翻了个身,薛玄凌琢磨了几下,沉沉睡去。
翌日,宫里便传出了风声,十多个禁卫被革了职,十四公主的贴身嬷嬷也都换了批。然而一切也就到了这儿,皇帝好像并不想往下查,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只是作为事主的薛玄凌,一下子就成了长安城里的各种风闻主角,连带着送上薛府的请帖也变多了,倒不是说谁都想见薛玄凌,而是大家都等着看薛玄凌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至于薛玄凌——
她在上课。
从前这些东西她都有学过,可架不住皇帝下了旨意,准她进入国子学学习,所以哪怕她什么都懂,这会儿也只能乖乖地与一群公子贵女坐在一块儿听讲。
国子学一共分了八个课堂,乾、坤、震、巽、离、坎、艮、兑,乾为上,兑为下,授课、卒业均有不同。
因着是半道入学,薛玄凌就被分到了兑堂。
彼时兑堂的课堂上正好讲到仪礼一段,负责授课的是国子博士侯政吉,其人古板冷漠,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儒,也是相当不近人情的顽固。
侯政吉在国子学待了将近二十年,多次被皇帝看中,却一再拒绝皇帝的封赏,执意留在了国子学。
老儒生在台上侃侃而谈,底下的贵女们便走了神,不是在传递闺房秘话,就是在摆弄花草。公子们倒是坐得板正,只可惜心思也不在课文上,余光或多或少地往课堂最后位的薛玄凌的身上瞟。
漂亮。
是真的漂亮。
所有人都感慨着,如斯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美目盼兮。
“咳咳……”侯政吉清了清嗓子,握书卷的手敲在面前的书案上,“今日的课就讲到这儿,过午时,有荀博士代课,改授孝经,望诸生刻苦认真。”
说这话时,侯政吉的目光落在了薛玄凌的身上。
眼下长安城谁不知道薛玄凌一回家,就闹得薛家风波不断,更是当众下了母亲的面子,算得上是大不孝之举了。
至今无人指指点点,不过是念在薛玄凌养在乡野,不通礼数,又或者是看皇帝不但不降罪,反而封赏了她一个公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