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倒是兵部右侍郎陈继急急地追上来。
解缙放慢脚步,等陈继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依旧慢慢地踱步而行。
等跟上解缙的步伐,陈继便压低着声音道:“解公此战之后只怕将来这天下,要兵戈不断了。陛下得了此次甜头,只怕更加穷兵黩武。”
解缙冷冷道:“陈侍郎何出此言?难道不知道陛下刚刚说要诛杀造谣生非者吗?”
陈继苦笑道:“我等乃大臣,岂有妄议之说?下官只是为将来而担心啊,只怕陛下要效汉武帝的故事。”
解缙心中怏怏不乐,道:“是啊,汉武帝时,勋臣和外戚何等的耀眼,可这却是取祸之道,埋下了大汉由盛而衰的种子。”
“解公果然是明白人。”
解缙道:“呵人最大的痛处,就在于有时将世事看的太清了,看的越清,越是痛苦,倒不如学那些愚人,一无所知,懵里懵懂的了此一生。”
陈继道:“解公也不能逆转大局吗?”
解缙回头,深深看了陈继一眼:“陛下马上得天下,以太祖高皇帝为楷模,谁可逆转他的心意?”
陈继想了想道:“等到太子登极,将来必可正本清源,扭转乾坤,一转恶政。”
他的声音很轻。
解缙淡淡一笑道:“太子身边有个张安世,就决计不可能再与民休息,让天下安定了。”
陈继听罢,不以为意地道:“张安世区区外戚,如何能对太子殿下”
解缙道:“我奉劝你,不要将希望再寄托太子殿下身上了。”
这里是殿外,说这些话本是最危险的地方,可偏偏这里开阔,一眼就可见周遭,反而是说一些私密话的好地方。
若是回到了公房,反而担心隔墙有耳。
陈继摇摇头道:“若如此,那么百姓何时能安生啊。”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依我看,大胜不如不胜,不胜不如大败,战事一起,不知又要诞生多少公侯,更不知害了多少百姓的性命!”
“我听闻有些地方,因为征丁,已到了十室九空的地步,当地的士绅苦不堪言,都说现如今租种土地的,十之八九,只有老弱妇孺,这是不详的征兆。”
解缙没有回应。
却是率先快步走了。
留下的陈继,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一时也猜不透这解公的心思,回头时,却发现胡广和杨荣举步行来。
陈继诚惶诚恐地向胡广和杨荣行礼。
这二人,却只是朝他点点头,便越过他的身边,匆匆而去。
“大公公,大公公。”
此时,一个面容甚是机灵的小宦官,碎步到了司礼监。
今日乃是亦失哈值守,亦失哈听到声音,轻轻搁笔,才抬头看这小宦官道:“何事?”
小宦官低声道:“方才出殿的时候,奴婢远远瞧见,解公面上忧愤,继而那兵部右侍郎陈继低声与他说了不少话,二人面上都不好看。今日大捷,普天同庆,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亦失哈面上不见喜怒,耐心地听完,而后只轻描淡写地道:“知道了。”
小宦官又道:“文渊阁和兵部那边还要再安排人吗?”
亦失哈沉默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道:“文渊阁那儿已经有锦衣卫的坐探了吧?”
小宦官道:“应该有的纪指挥使行事周密,监视百官,自有布置。”
亦失哈道:“那就不要插手免得引来锦衣卫的不满,总觉得咱们宫里的人手伸得太长。”
这小宦官却不屑地道:“论起来,锦衣卫算什么,大公公您日夜侍候陛下,又掌着内廷诸监的事,他纪纲在宫外头如何跋扈,可和您比较”
亦失哈顿时皱眉道:“这些话,不要胡说,咱们是奴婢,纪纲是臣子,咱们做奴婢的得谨记着一件事。”
小宦官看亦失哈越加肃然的样子,忙恭谨地道:“请大公公示下。”
亦失哈道:“那就是得清楚自个儿是什么人,不要以为自个在陛下身边走动得多,就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如若不然,将来有你吃亏的。”
小宦官忙尴尬地道:“奴婢知道了。”
亦失哈便又道:“过几日,东宫有几个老宦官要歇下来了,他们年岁太大了,伺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手脚不利索,得让他们去孝陵养老。咱思来想去,到时选你去东宫伺候吧。”
宦官一听,大是惊喜,于是连忙激动地拜倒道:“多谢大公公周全。”
亦失哈看着这小宦官,倒是耐心地叮嘱道:“去了东宫,和在这宫里不一样,你要记着一件事,在东宫,可不能再四处瞎打听了。”
“在这宫中,你是陛下的耳目!可去了东宫那儿,你得是聋子和哑巴,但凡牵涉到东宫的任何事,无论是太子殿下,是太子妃娘娘,还是皇孙,噢,还有那承恩伯张安世,有些事,你知道就知道了,但是一句都不可传,如若不然,你是长久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