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神奇的是,囡囡过了老太太的手,痉挛症居然好了许多。
第二天,忍冬拎着礼品,再来探望时,那窝棚已经拆了,老太太再不见踪影。
又过了几天,还是这个火车站,忍冬抱着孩子,和祈年告别。
扔孩子的爸爸,她是决计不能要了。
忍冬的离婚手续办得很快,真是一拍两散。
可她一个女人,带个有病的孩子,这城里可过不下去,于是只得收拾行李回老家。
临别时,祈年的眼神有些可怕:“都这时候了,还笑?”
忍冬不敢看他,咧嘴道:“哭也是活,笑也是活,我干嘛不笑着活呢?我娘家盖了新房,我会好好过的。折腾你这些天,真不好意思……”
祈年淡淡道:“你走你的,甭啰嗦。这里敞亮,空气好,我抽根烟。”
忍冬的目光扫过他的婚戒,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候车大厅。
站前广场上,祈年对着半个月亮抽烟,一根又一根。
他很清楚,一个离婚的女人带着生病的孩子,在那个贫困的小山村里,唯一的出路,就是再嫁一个更不堪的男人。
而他自己呢?
父亲车祸身亡,接手的公司风雨飘摇。
接着,他又检查出了胃癌,小家碧玉的老婆,却只知道天天要钱、吵架
他和忍冬,依旧活在各自的坑里,有钱没钱,都是可怜虫。
这天,祈年回家以后,第一次吃安眠药自杀。
当然,他死不了。
深入骨髓的绝望,宛如附骨之疽,祈年自杀了一次又一次,却都活了下来。
活下来,是这个混账的世界,对他最大的嘲讽。
……
半年后。
一天夜里,祈年又失眠,便照例去忍冬卖凉茶的那条街上游荡。
不经意拐进一个胡同,随后便迷失了方向。
昏暗迷离中,忽然撞见一个胖子,没等看清长相,便倒在一个人怀里。
“这孩子,怎么失魂落魄的?抑郁症太严重了,用个护魂符吧……”
十三看到此处,很是愣了一下。
却忽然被胖爷捂住了眼睛:“犯案现场,非礼勿视。我这是为你好,不要太感谢我。”
“不对,我觉得这里有猫腻……”
十三哇哇叫地一阵挣扎。
重见天日时,面前的世界,已经翻篇了。
此刻的场面很是不堪。
忍冬被亲戚介绍相亲,对方是一个50多岁的老鳏夫。
面对那人暗黄的板牙,猥亵的笑容,忍冬十根手指绞在一起,憋得双眼通红。
然后,小饭店忽然闯进一个人来!
祈少爷一把扯住忍冬的手,二话不说将她带了出去,径直拽上车。
车里的囡囡,穿上了新裙子,开心得像只小鸟:“妈妈,祈嘟嘟叔叔说,今天六一额童节,他要带我……逛公园呢!”
孩子真好忽悠,方圆百里穷乡僻壤,哪来的公园?
祈年去的是中科院在山里的花卉培植基地,他朋友找的关系。
暖棚里,一片花海。
金银花新品种“南科一号”含苞待放。
这种金银花很特别,花蕾硕大,花期还长,特别适合大面积种植采收。
而忍冬看到的金银花当年收购价,格外让人心动。
忍冬痴痴望着那花,疲惫的双眸再次看到了明亮的未来。
“这花我能种不?气候合适不?花苗多少钱一棵?肥要多少?农药多少?”忍冬缠着研究员,一个劲地追问。
祈年跟在她身边,一直默默微笑。
那天,他只说了一句话:“当年,你背我爬出那个坑。现在换我了,我背你爬出去。”
那天开始,忍冬不顾家里的反对,开始种金银花。
她申请了政府的扶贫贷款。
天天泡在花田里,眼珠子一般守着那片希望。
然而,她的命就这样,一场波及南方五省的冰灾,冻死了所有的花苗。
忍冬坐在枯萎的花田里,欲哭无泪。
她妈的叫骂声,隔着两条山沟都能听见,相亲再嫁的事,又被她爸摆上了台面。
然而,祈年的电话也同时打了过来,一次转账25万。
祈年说,钱他有的是,不用惦记还,就算投资吧!
但其实,那是他仅剩的手术费。
预约好的手术,不做了。
祈年家财散尽,孤身一人住进出租房等死。
忍冬再次种下一批花苗,花田里迎来新生。
就这样。
生与死,希望与绝望,在时间的赛道上并肩狂奔。
10月24日,祈年的阳寿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