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被掀了个盖朝天。
她慌乱地把雨伞拽回来,挡住自己的脸,就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离儿子学校还有大半路程,刚买的名牌皮鞋,现在成了最累赘的物什,两只脚后跟被磨得钻心的痛。
她已经分不清,踩在脚下和袜子沾黏在一起的,到底是雨水还是血。
吴梦娟眼里的泪,忽然呛出来。十几年了,她没再遭过这么大的难。
短短一天,她没想到暴露的那么快,随手打开电视,就正好看到执法局发出的通知时。
她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屏幕上蓝底白色方块字。一个个砸进她的眼里——尸体被发现了!
张民丰指望不上了。
闷热的雨天,他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蒙着最厚的被子一直睡,叫他吃饭也不应,像个死人。
原先跟他,以为跟了个前途无量的大才子,后半辈子不用愁。
哪知道从儿子出生到上大学,他一分钱都没挣出来,现在的房子车子,哪个不是她吴梦娟一笔一笔赚的?
怎么不真的死了,好过给她添堵!!
吴梦娟抓了车钥匙,就急冲冲地跑下楼。
到了车库,看到车轮胎缝里卡的泥浆,和车门上的泥点子,她才醒悟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昨天跨江大桥堵车,路上监控绝对将她的车拍得清清楚楚,说不准执法者马上就会找过来,她现在开这车出去,不是自寻死路?
吴梦娟慌乱地从车后备箱取了雨伞,她不敢开车,只能步行去找儿子。
儿子上的学校,是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离家只有十几公里。
当时他考上,吴梦娟高兴地在老家摆了百桌的大宴。
儿子那天敬酒时,还有点不高兴,他不喜欢待在家,想考到外地去。
连山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老乡,都笑他傻,分不清好赖:这么好的学校,又离家近,多好。
吴梦娟当时也跟着乡亲们数落他:大学就是落根、发展人脉的地方。考到外地去,那以后谁来接她的生意?
现在,她后悔了。
早知道她就让儿子去外地,去外国,越远越好,说不定就不会扯上这档子事了。
走到儿子学校时,天不知是被乌云遮住了,还是真的黑下来。
吴梦娟稍稍镇定了下情绪,找门卫室借了电话,二十分钟后,儿子拎着饭出来了。
“妈,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吴梦娟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下来,彻底一发不可收拾:“还吃什么饭啊!你妈都快要死了!”
张华一愣,大概猜到了什么,拽着吴梦娟到一个偏僻角落里,声音也压低:“怎么了?”
“新闻已经发出来了,执法者现在肯定已经找到家里去了,你爸那个窝囊废,他什么都会说出来的!”
吴梦娟有一搭没一搭地抹着眼泪,“我不敢给你打电话,怕到时候,通话记录被执法者发现……”
“我倒是不要紧,我死到牢里都不要紧,可是你还这么小,才上大学,大好的前途。怎么办啊……”
可你找到学校来,还用保安手机给我打电话,不是被执法者发现的更快?
张华眉头疙瘩拧紧了。
刚想反驳,看到哭哭啼啼的妈,不忍心再说什么,也差不多摸清了她的意思:
他们俩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而现在,只有爸一个人在家。
张华陪着吴梦娟,找到个避雨的亭子坐下,把盒饭打开,一边埋头吃饭,一边听着吴梦娟数落这么多年来张民丰的不是。
吴梦娟絮絮叨叨,话和泪都像开了闸的洪水……
声音大大小小间,话题一点一点引向张华猜到的那个方向。
“……妈来找你,是想救你,执法者那边是不会罢休的,总要有人担责任。你从小就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说到最后,吴梦娟忽然止住话,两眼殷切地望着儿子。
张华闷头吃掉最后一口炒饭。
吴梦娟破天荒地没有催他答话,也没有发脾气,只是在旁边红着眼睛叹气。
雨声盖过了一切,张华望着吴梦娟,如她所愿地点点头:“我明白的,没有妈,我哪能上这么好的学校,生活这么好。”
吴梦娟如释重负,脸上又哭又笑的,殷勤地帮儿子收拾餐具残羹。
张华并不阻拦。
他极少见吴梦娟主动做家务活,硬要说的话,可能只有高考后,她在老家摆宴时能算上一次。
那天宴席,沾亲的,不沾亲的都去了,张华第一次知道,自己有那么多亲戚,七大姑八大姨的,坐了十几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