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韶华一夜未睡,可她的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好她心里甚至是感谢闻知秋的如果没有闻知秋给她的警醒,她可能真会相信闻知秋的那些个鬼话。政客的嘴简直没一句可信的。
褚韶华撇撇嘴,露出个不屑模样。她的心反是愈发的沉静,天色微亮时她洗了把脸然后细致的涂了些雪花霜,如今天气渐凉,褚韶华对穿戴素来细致自然也很注意肌肤的护理。推开窗户,便是一阵馥郁花香扑面而来褚韶华望去,见是院中桂树不知何时长出了一簇簇的金黄色小花苞。褚韶华心说,来上海后倒是吃过两回桂花糕,当时就觉着香喷喷的,不想这桂花竟这样的香。她索性将窗子大开也好让花香进来给她熏一熏屋子。
待她将床褥叠好,便出得门去,墙角的几丛青竹也愈发苍翠,褚韶华不禁深深的呼吸,将清晨最新鲜的带着花香的秋意的空气吸进去,把身体里一夜的浊气吐出来,觉着整个人似乎都被这秋意染透。先是与褚韶华住对门的吴太太起床开门吴先生是中学教员,因并非本地人,就在容家租房暂住。褚韶华跟吴太太打招呼,“早上好,吴太太。”
吴太太也忙跟褚韶华问好,还说,“褚小姐起的真早。”
褚韶华活动下手脚,问吴太太,“我出去买早餐,吴太太要带吗?”
吴太太忙道,“不用不用,一会儿我自己去就好。”
褚韶华便先去了,出门是青石铺地的小弄堂,这青石不知铺了多少年,不少地方已有破损残缺,湿漉漉的长出青苔。褚韶华过惯了北方干燥的日子,很出奇的对南方的湿润竟也不讨厌,她甚至很喜欢南方时不时的青蒙细雨,那样的祥和与静谧。不过,今天是没雨的,看东方天色,定是个极好天气。
褚韶华出了弄堂,就拐到了一条小街上,街角便是一家卖粢饭团的,褚韶华更喜欢吃烧饼油条,容家人也会这样吃,因为再略走的远些,就是一家做烧饼油条的早点铺,油条炸的又松又酥,好吃极了。烧饼烤的也好,有葱油有梅菜,褚韶华两种都喜欢。褚韶华买早餐回去的时候,容太太泡饭已经做好了,容太太笑着接过,“又麻烦褚小姐你买早饭。”
褚韶华笑,“我看早上空气实在好,桂花也开了,忍不住想出去走走。”
容小姐摆上四个酱油碟,分别倒上酱油。说来,这也是来上海后新学的吃法,上海人吃油条会醮酱油。褚韶华和容小姐把泡饭盛好,容老爷在院里一套功练好了,也进屋吃饭。容小姐先把一幅碗筷放到父亲的碗上,“今早上褚姐姐你没背英文啊。”
褚韶华笑,“昨晚看的入神,一宿没睡。”
容太太摆上烧饼油条,忙说,“今天还要上班吗?”
“没事儿,我精神头好着哪。”褚韶华笑,“我这人是越忙越有精神。”
容太太道,“还是得注意身体,以后可别这么着了,当心熬坏身子。”容老爷则道,“年轻求学可不就得这样才成。”说褚韶华,“有点儿向学的样子了。”
容老爷说话依旧不大招人待见,褚韶华却是早就习惯的,笑道,“那我以后肯定再接再励。容叔叔,你每天早上练的是什么功?”
“八段锦。”
“是祖传的功夫吗?”褚韶华打听。
容老爷皱眉,认为褚韶华依旧无知,特想收回前话。容太太忍俊不禁,容小姐道,“什么祖传功夫啊,褚姐姐,这就是我爸随便练练,强身健体的。”
容老爷轻咳一声,“那也不是随便练的,当初我是跟你朱伯伯学的,你朱伯伯是老大夫了,他这套功夫,是有讲究的,同外头那些随便练练的可不一样。”
褚韶华问,“长期练是不是能延年益寿?”
“对身体是好的,身体好了,延年益寿是自然的。”容老爷道。
“容叔叔,你能不能教教我,我也特想身体好,延年益寿。”褚韶华跟容老爷商量,容老爷还没说话,容小姐先道,“褚姐姐你这么年轻,学这些老年功夫做什么。慢吞吞的,还不如学交际舞呢,现在可流行学跳舞了。”
容小姐其实是好意,她知道自己父亲凡事爱拿个架子,若是父亲不乐意,岂不让褚韶华没面子,故先这样驳了褚韶华一句。却不料,她这话反是正中褚韶华心事,褚韶华想到闻知秋昨天请自己陪他参加舞会的事,便正色同容小姐道,“那些跳舞之事,不过消谴,谁还当真呢。容叔叔这八段锦不一样,这一看就是有来历有传承的功夫,老祖宗传下来的,比跳舞什么的强百倍。”
褚韶华也是觑着容老爷的神色特意奉承容老爷一回,果然,容老爷眉目间大悦,一捋须道,“强百倍都不止,那些西洋舞很不成个体统,这八段锦要叙起历史来可就长了。八段锦这名字最早出现在南宋洪迈撰写的夷坚乙志中,可见八段锦的历史比起南宋是只早不晚的,至今也有几百年的光阴了。那些西洋舞是什么,不过是些未开化的洋人搂搂抱抱、扭扭捏捏之事,焉能与八段锦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