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九清直接在旁边的一个凉亭里坐下,指着面前的空地眼神沉冷地看向俞子涵。
俞子涵有些焦急,可父亲明显也在盛怒中,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十分熟练地在父亲面前一跪。
俞九清薄唇微抿地看着他,“你可知错?”
俞子涵面对自己父亲的态度可就没有面对母亲时那么软了,背脊挺得笔直,朗声道:“孩儿不觉得自己有错!”
听到这个毫不意外的回答,俞九清怒极反笑。
和自己这个儿子明争暗斗了十几年,他多少还是知道他的脾性的。
他也不生气,右手食指轻敲石桌桌面,淡声道:“俞子涵,你今年几岁?”
“十二岁……”
俞子涵有些不服气,“但那又如何,父亲十三岁的时候便已高中状元,独自一个人生活了不是么?”
俞九清看着面前的小少年,嗓音淡淡,“那你可知道,父亲十三岁那年虽然高中状元,但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当初与我一同参加殿试的,都是世家大族的郎君,为了减少竞争对手,他们在殿试前用了许多肮脏的手段,我如今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完全是老天眷顾。
后来,因为我没有显赫的家世,更没有可以帮衬的亲人,一度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了活下来,我曾百般屈辱,千般隐忍,每天都仿佛走在悬崖边。”
俞子涵微愣。
这些事情,父亲还是第一回与他说。
他知道的父亲都是意气风发,高高在上,仿佛无所不能的。
然而父亲如今跟他说,他曾经也跟所有人一般,有过一段磕磕碰碰的岁月。
仿佛想起了那段晦暗的岁月,俞九清眼中染上淡淡的暗色,道:“更何况,你祖父祖母去得早,我从很小的时候起,便是一个人摸爬打滚、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活过来的,我有着你所没有的警觉性和生存技能。
饶是如此,回顾当初那段岁月,我依然觉得,我能一直走到现在,是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
子涵,先前几年,父亲确实有所失职,很多为人处世以及应对危险的方法,都没有好好地教过你,你如今性子中的鲁莽,是父亲的责任,因此这回,父亲虽然生气,但也没资格指责你什么。”
俞子涵不禁咬了咬唇,道:“父亲,我方才,让父亲和母亲很担心吧……”
俞九清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自是会担心的。
诚然,像你所说,你已经不是小孩了,但十二岁的羽翼尚不够丰满,如果你无法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弱小,这样的危险只会一直发生,你也不一定每次都能那般幸运地逃过一劫。
你母亲真正气的是这一点。
父亲知道你很想保护母亲,保护身边的人,但要做到这一点,必须要足够强大。
而变强大的前提是,知道并正视自己的弱小。”
俞子涵感觉自己的心猛地震了震。
这么多年来,父亲还是第一回这般语重心长地与他说话,没有斥责,没有冷漠,而是仿佛一个真正的父亲般,站在他面前指引着他前进。
俞子涵的鼻子莫名地酸了酸,哑声道:“父亲,我知道错了。父亲以前可就是这样,慢慢变得如现在一般强大的?”
俞九清微愣,忍不住淡淡一笑,道:“是,但父亲如今还不够强大,父亲要努力变得更强大,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你和母亲。”
沈卿是一路冷着脸回到青竹院的,她这回出门,陈莹和朱圆都没有跟着,见到她进房时的模样,都不禁愣了愣,迎上去担忧道:“夫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们自认识夫人以来,就没见过夫人这般生气的模样!
不会是……郎主又做了什么惹夫人生气的事了吧?
沈卿知晓自己不该对着孩子发脾气,但心底的情绪太强烈,她竟有些无法控制自己。
她暗叹一口气,道:“没什么,帮我备墨。”
每当她心绪不稳的时候,就喜欢练字,练着练着,心情就能平静下来了。
她打算等心情平静下来了,再去找子涵好好聊聊。
然而,她练了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朱圆的惊呼声,“小郎君,你在做什么?”
沈卿微愣,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走了出去,就见俞子涵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大捆柴背在了身上,此时正端端正正地跪在青竹院的院子里,见到她出来,立刻仰着小脑袋清清脆脆地道:“母亲,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和父亲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卿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走过去把他拉了起来,又气又好笑地道:“你在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便是对着父母,也不能随随便便下跪知道吗?”
她又不是封建社会的大家长,一点儿小事就喜欢让孩子跪。
此时书房里的俞某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俞子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