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绝对不是人力可以完成的。纵使明白规律,人却也无法完成这样的大事。”
“世人只看到有余者和不足者的对立,可有多少人知道那些不足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家有余者,世代忠良,勤劳勇敢;家不足者,乱伦通奸,以致破败。”
“当然,有余者中固然有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祸害一方的人;而不足者中也有勤勤恳恳,老实本分的人。”
以人的力量,根本做不到全知全能,制定政策就会出问题,执行政策又会有人欲做怪,执行来执行去,反而是给坏人可乘之机,从中谋取私利,加剧社会的不平等。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遏制人道损不足去奉有余的趋势。能做到这个,天下的庶民便都能过得心中无怨了。”
张苍听罢,原本的万丈气焰现在都化作一汪春水。
张苍有气无力地问,“所以,不管我们再去分多少碗酒,结果都是一样的?”
扶苏自然道,“正是此理。圣人治理世间,什么时候说过要让每个人都得到均等的物质了,之所以人人都要平等,其实都是假的。”
“口口声声叫嚣要追求平等的,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让自己得到最多的。说来说去,还是劝导人要节制自己的欲望,调整自己的行为。可是这就要看文教了。”
张苍将手揣在衣袖里,面前一爵酒里倒映着他和扶苏的面容。
太子这厮,往日待我那是一個劲用权力镇压我、欺负我,今日竟然对我这般循循善诱似地说教,绝对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想要用我。
且看他又要出什么坏招。
“那按照太子所言,这件事该怎么去办呢?”
扶苏拉着张苍的手,“我决定,就听从你的计策。我会再赐一回酒,只是这一次让你去帮我分酒。”
“我去?”张苍莫名攥紧衣袖。太子莫不是要去坑他。“太子方才不是说,不管分多少次,酒都分不均吗?”
“原本士兵们分到酒的连十分之一都不足,可是有你这样的人,士兵们分到酒的人便有十分之三了。”
张苍抿住嘴,双目凛然望着扶苏。
他扒拉开扶苏的手,我要是信了你的话,我就把自己埋进土坑里。
“太子,莫要诓骗臣啊。”
“怎么,你不敢去吗?”
“太子,激将法在臣这里,不足用。臣和太子,也是多年的交情了。这酒太子说重发,必然有太子重发的道理,可这已经决然不是我的心意。”
张苍可不给扶苏去当工具。
他是君子!
怎么能为扶苏去欺骗他人呢。太子一看就是想到了什么驾驭人的法子,别看他长得面如冠玉,性情温雅,一肚子坏水。
让他去给四十万人分酒,众目睽睽之下一勺一勺舀。
这不是羞辱他吗?
“那我可就直说了。就怕我说了,你又不肯去做。”
张苍作揖,“苍不敢违君侯之令。只想听听太子的道理。”
“这君子,永远也揣测不到小人的想法。所以小人常胜。御史要为不足者补酒,为的是正军中风气。想法固然无错,可惜一旦执行,那就是南辕北辙。”
“非但不会有什么效果,还会让惹得军中生出更多不必要的议论。”
张苍望着扶苏,心里打着腹稿。太子这小子读的是商君书、韩非学,一天到晚总是拿捏人的心思,要说他是小人也不为过。
谁让他总是把小人心思看那么透彻。
扶苏又道,“天下的庶民并非都是知道感恩的人,小人大有人在。赐予他们衣服食物房宅,他们并不会感激你,只觉得这是上位者应该做的,之后就变得越发懒惰,逃避税收赋役。”
“这带兵打仗,就和治理国家一样的道理。都是治理人嘛。”
“师傅韩非曾说,庶民只会服从于权势,并不会因为你对他们有恩义所以就去听你的话。知恩图报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君子作为,现在社会风气败坏,别说知恩不报了,更多时候人是恩将仇报。”
“每人一碗酒,这不就是施恩吗?可是每个人都赐酒,就等于每个人都不赐酒。无差别的对待每一个有差别的人,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不公平。”
“所以这酒,应该分给该分的人。”
张苍顿悟过来了。
原来这些事情,都是上位者知道并且默许的。
太子这是在抓那些将领们的心啊。
张苍最终是察觉到了扶苏的目的,看不出扶苏这么俊秀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样的心。
张苍揪住扶苏的衣襟,拍着他的胸口,“太子,你这颗心是纯黑的啊!”
扶苏露出笑容,是那种被身边人看穿了心思的笑。
身为帝王,本来搞的就是法术势一套,孔子设计出的儒家那一套,是给大臣们用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