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恒伸了个懒腰,摇了摇酒壶,将里面的酒一口饮尽,感叹道:“世间有些事情,不以人为转移。”
“始皇做了很多努力,但最终难阻命运。”
“再则。”
“外界都骂始皇穷奢极欲,但很多人却没有想过,始皇为什么要这么做,始皇不知这样做劳民伤财吗?”
“大抵是知道的。”
“但有时候,就算为天下叱骂,也必须要这么做。”
“秦中八百里,楼台殿阁连天而去。”
“大秦立国九年,滥造宫室无数,六国宫女集于一身,丽靡烂漫,骄奢淫逸,钟鼓之乐,流漫无穷。”
嵇恒微微一笑,道:“始皇的这些举措,的确为天下诟病。”
“但真的无意义吗?”
“非也!”
“自古以来,天下都讲‘君权神授’,要干点什么大事,都要自称秉持上天的旨意。”
“夏启讨伐有扈氏,说自己是‘恭行天罚’,夏桀自信‘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也’,商汤伐夏也说‘有夏多罪,天命殛之’,盘庚迁都时也说‘天其永命于兹新邑’。”
“春秋战国数百年,‘弑君’行为发生了不知多少起,可权臣极少有敢杀了国君取而代之的。”
“无一不是拥立王族的另一继承人。”
“而这都是因两字。”
“天命!”
“始皇的这些举措,就是为了使自己,在人们心中获得敬畏。”
“所以始皇先是通过一系列称呼确立皇权的独一无二,又通过规定‘水德’等举动使皇权跟神权挂钩,还有试图去打捞九鼎,这些举动全都是为了使自己的政权获得更大合法性。”
“为天下人认可。”
“各地修建的宫殿,非是为了个人享乐,而是关乎整个政权颜面。”
“天子以四海为家,非令壮丽亡以重威。”
“连威望如此高的始皇,尚且需要做这些,来稳固在天下臣民心中的威望,又何况后世的君主?”
“只是......”嵇恒嘴角掠起一抹弧度,淡淡道:“这一套真是行的法家吗?”
轰!
听到嵇恒的话,胡亥面如雷亟。
他一脸惊恐的望着嵇恒,整个人被震的说不出话来。
嵇恒面色如常,轻笑道:“是法家,但又不完全是,始皇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只是他依旧没有摆脱儒家的影响,始皇力行的法,其实是儒法,非是商鞅的法。”
“始皇既想要秦法维持统治,又想用儒家思想来愚民。”
“因而试图构建一套君儒臣法。”
“但大秦是以法立国,当这個念头出现的时候,大秦的体制就已崩溃了。”
“而今的大秦,只是靠过去的勇武,在强行支撑罢了。”
“然枯叶又岂能真挡得住火势?”
“诚然。”
“始皇做了各种补救。”
“弄出了一套‘五德始终说’,将儒生赶出朝堂,独掌‘仁政’的解释权,还有就是以吏为师、以法为教,但始皇却是忽略了一点,并非人人都有始皇那般的手腕。”
“法家分势、术、法。”
“申不害变法,主要就是用术来驭群臣,但仅仅只择之一,韩国尚且很快衰弱,何况要三门兼具?”
“这对君主的能力只会很高。”
“后世又有几人能达到始皇这般政治高度?”
“就算大秦勉强支撑了下来。”
“最后也成不了所谓的君儒臣法,亦或外儒内法。”
“只会变成外法内儒、外儒内儒。”
“一个以法立国的国家,君主却主动背弃了法,那这个国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始皇的布局,我并不看好。”
“无论是扶苏上位,亦或其他皇子,他们都玩不转。”
“只会落得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偏僻小屋静如幽谷。
嵇恒的声音持续地回荡着。
“虽然我不看好始皇的布局,但这的确是始皇能想到的最好安排。”
“诸子百家,经百家争鸣后,有四家提出了自己的治世主张,这四家分别是道、法、儒、墨。”
“但战国攻伐数百年,墨家分裂,道家黄老之学,虽有所起色,但在中央集权之下,无为而治,显然不为始皇接受,法家自商鞅后,就已是儒家的另一种形态,儒法合流,再则法家的这一套,只适合乱世,并不太适合治世。”
“儒家讲有教无类,经过数百年传学,门下弟子遍及天下。”
“战国后期,儒家的确入了邪路,但因门人众多,误打误撞之下,却回答了其他百家无法回答的问题。”
“德性!天命!”
“以及靠什么治天下,坐天下。”
“儒家的核心思想为仁、义、礼、智、信、孝。”
“这些东西都是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