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朝廷也不会落得这么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这一月已被弹劾了很多次。
御史府的御史,弹劾的奏疏,更是如雪花般,送到始皇案上。
他其实也清楚,这些御史并非真对自己有恶意,只是单纯的认为那个政策不对,想要始皇下令废止,以免事态进一步失控,从容落得举步维艰。
正因为此。
在咬牙硬挺了大半月后,扶苏终于是坚持不住,跑来向嵇恒求助来了。
这些建议的确出自张苍之口,但未必没有嵇恒的影子,而且当初嵇恒便主动提过,只是他因为一些事情,心思很杂乱,并没有待多久,因而也没有完全知晓。
而且关东局势的确有失控的风险。
他不得不警惕。
随即。
他轻笑道:“如今有先生补齐后续,我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下了。”
“只要朝廷愿意下放铸币权,关东目前的剑拔弩张,也会随之消散不少,而且钱币大多存于巨富豪强、贵族、官吏手中,对于底层民众的影响很小,朝廷也完全可以放手去做。”
“如此一来。”
“朝廷在关东的政策便能继续推进。”
“蒙毅也可继续高压威慑,收拢关东的经济大权,并借此去枝剪地方部分羽翼,继而让朝廷进一步加强对关东各郡县的控制,同时将更多官吏安插到地方,让朝廷对关东有更多的认识和掌控。”
“二来,通过下放铸币权,会让很多贵族、巨富濒临破产,也会让很多豪强实力大为缩减,整体而言,暗自削弱了地方实力,巩固了中央集权。”
“三来,进一步推进了大一统政策,让秦半两彻底深入人心。”
“四来,铜矿铸币乃暴利,若是朝廷下放铸币权,定会引得各地的铜矿,纷纷投入到货币的铸造之中,对于关东私铸兵器甲胄,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无论从何种角度讲。”
“这都是利于中央,而有损地方势力的。”
“关键还会引得地方内耗。”
“朝廷坐收渔利。”
嵇恒看了眼扶苏,摇了摇头。
他淡淡道:“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确定下来的,铸币权涉及的是君主的去哪里,下放铸币权,这无疑是在分权。”
“而且下放铸币权,会导致越来越多的人,去搞采矿冶金。”
“最终无人愿意种地。”
闻言。
扶苏脸色微变。
他已明白嵇恒这话的含义。
下放铸币权,固然很好,却跟秦制相悖。
大秦自商鞅变法以来,就极为反对这种好逸恶劳,若是自己在朝堂上提出,只怕很多大臣都会不同,尤其是法吏出身的官员。
更关键的是。
这是分权。
跟父皇的意愿相悖。
扶苏面色变了又变,最终,眼中露出一抹坚决,沉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开始做了,便只能一条道走到底,绝没有半途而废,更没有中途返回的可能。”
“我扶苏过去一直为朝堂诟病,甚至一直为父皇不喜,便是扶苏对法家并不那么认同,故当时朝廷很多法吏出身的官员,都对扶苏颇为微词,只是近几年,扶苏变化很大,这些法吏出身的官吏才渐渐认可了扶苏。”
“但扶苏依旧是那个扶苏。”
“他们心中的成见,或许依旧存在着。”
“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个微词再大一点吧,我扶苏一人担之。”
“只要最终对大秦有利,为父皇不喜,为大秦制式的法吏诟病,甚至是为天下人轻慢,我扶苏也不在乎,身在其位,有时候在所难免,若是连我都下不定决心,也不敢去承担这个风险跟后果,又岂能奢望其他人?”
“扶苏愿意承受这个代价。”
“也无怨无悔。”
扶苏一脸正直,毫无半点犹豫。
他不可能后悔的。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也容不得他反悔,一旦朝廷退缩了,便意味着朝廷对关东产生了忌惮,这对整个天下的影响是很微妙的,极有可能引起关东势力的进一步逼迫,这是扶苏不愿见到的。
他也不想退。
一步退,步步退,何时有头?
如果局势在自身,他又岂能因爱惜羽毛,而错过这大好机会?
嵇恒笑着点点头。
他缓缓道:“你不用一副慨然赴死的模样。”
“朝廷的意见的确会很大,但现在少府是张苍,你只需说服张苍,再说服一些朝臣,此事未必不能得行,只是阻力的确会大很多,尤其若是最终结果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