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示意鸳鸯接过账本,鸳鸯捧到贾母手边。
账本记得很清楚,什么时候出手了什么物件,得银多少,甚至还有配图,有许多都是她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王熙凤安静等贾母翻完,开口道,“若是算上这些珍宝古董,府中这三十多年来的亏空总共是二百一十八万七千五百六十八两,这是账本,老祖宗请看”。
贾母接过翻了翻便放到一边,叹道,“我还有些贴己,你随着鸳鸯去翻检。
有那不要紧的,就卖了,先将亏空补上一些”。
王氏掌荣国府三十年,她也不是不知道她手脚不太干净。
只因为偏爱二房,想着二房承不了爵,总要有些银钱傍身,便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了。
她没想到王氏胃口竟然那么大,竟是直接损了国公府的根本!
王熙凤微一迟疑,果断开口,“老太太,咱们家早就出账多,入账少了,如今又有了这许多亏空,光是靠老太太补贴也不是长久之计。
为今之计只有开源节流,咱们内宅妇人在开源一事上帮不上忙,免不得就要俭省些,也是子孙百年之计”。
贾母喃喃,“俭省些——”
她在国公府最鼎盛时嫁进来,又性喜奢华、喜热闹,一生从来不知道俭省二字为何物,如今竟从孙媳妇口中听到了这两个字。
王熙凤深知贾母的性子,忙道,“孙媳说俭省,也是我们做晚辈的俭省些,总不能叫老祖宗也跟着受苦的”。
贾母怔怔出神半晌,颓然叹了口气,“既要俭省,自是从我老太婆开始,否则你小人儿又怎么服众?你们太太第一个便要不依的”。
贾母是真心为这个家,为王熙凤考虑的,王熙凤只得跪受了,仔细分析道,“咱们家中花销的大头主要有两项。
其一就是各位主子皆有份例,却常在份例之外支钱而无约束”。
王熙凤这里特指贾政和王夫人夫妻,毕竟一直王夫人掌家,她又怎么会不允自己支钱?
其他主子们,也只有贾赦,王夫人会给点面子。
其他人要支钱都是千难万难,包括刑夫人、贾琏、王熙凤和李纨,下面小的,如迎春姐妹和贾环等更不用说。
“二就是各个主子身边的丫鬟小子们的花费和月钱”。
王熙凤觑着贾母的神色,大着胆子道,“既然老太太将这个家交给了我,我是绝不敢瞒老太太的。
我来之前粗略算了算,宝玉兄弟身边伺候的婆子、丫鬟、仆从、小子们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三十八人。
这还是撵出去的茜雪和放出去的袭人一时没有补上缺的缘故。
这般算起来,光宝玉兄弟院子里伺候的人,嚼用加月钱,一个月就要有五十两,一年就是六百两。
抵得上一个庄子一年的收入了,这还不算宝兄弟平日随手赏赐的”。
贾母冷笑,所以就算她不喜王氏蠢笨,不喜她贪婪,却依旧放任她管家的原因。
换了别人,这不,还没上任呢,就要刻薄她的宝玉了!
王熙凤忙跪了下去,“老太太明鉴,孙媳所言句句属实,并没有私心的!”
贾母又冷笑了一声,“你自是没有私心的,不过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自是要找个有分量的烧,否则又何以立威,何以服众?
你就别盯着你宝兄弟了,从我这老婆子烧就是。
反正我老了,吃多少用多少,有几个人伺候,还不是由得你们摆弄?”
王熙凤连连磕头,“老祖宗这话叫孙媳汗颜无地,孙媳不敢,不敢的!”
贾母不接话,见王熙凤跪伏在地,也不叫她起来,只连连冷笑。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熙凤跪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膝盖越来越疼,双腿也渐渐没了知觉。
她从小也是金尊玉贵地长大,王太太虽说不太管她,却也不曾刻薄她,更不用说虐待她了。
这还是第一次她被罚跪,还跪了这么久。
膝盖的疼痛,双腿的麻痹让王熙凤渐渐失去了时间的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跪了多久,只知道贾母叫她起来时,她一时根本爬不起来,还是鸳鸯过来扶着她坐到了小杌子上。
她坐在小杌子上根本展不开腿脚,只觉比刚才还难受。
然后,她突然就委屈了起来。
在薛家,姑妈从来不会叫她坐什么小杌子的!
她总是会被安排在软椅上、贵妃榻上,舒舒服服地坐着、躺着、嗑着瓜子和姑妈、和姐妹们唠嗑,而不是跟个下人似的坐什么小杌子!
不,大多数时候,她甚至连得脸的下人都不如,她是要站着伺候的!
“凤丫头,其他都由得你,宝玉这里,你不要动,大不了,他的用度都从我这里走”。
王熙凤恭声应是,心下却自嘲地笑,这个家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