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场景,竟与上次回乡为父亲服丧时见到的,并无二致。
父亲孝期过后,他又出去游历了,期间再未见过兄长,直到中原纷乱,他直接去了叔父那边。
这一路上,诸葛瑾屡屡想象现在身居太守之位的兄长是如何模样,是锦衣玉袍?还是金戈铁甲?
万万没想到,还是那泥腿子模样。
虽有恍惚,但见县吏对兄长的殷勤态度,又似不假。
直到诸葛巡走来,诸葛瑾一扶秀冠,捋了捋衣襟,深吸一口气。
诸葛巡走着走着,忽地一扫前方,目光停在台阶那道身影上,不由顿住脚步。
身后的孙贵当即撞上诸葛巡,又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一把。
诸葛巡没有理会,径直上前。
“子瑜?”
诸葛瑾提着的气长长舒出,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声称呼,竟让他鼻子一酸。
这是来自家人的称呼,兄弟的称呼。
他点点头,摊着两手上前,“兄长!”
“二弟!”
两人双臂捧在一起,相互捏了捏,最后诸葛巡牵着他的小臂,直接往县府后堂走。
其余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只有孙贵快步跟上,因为他认出了,这是诸葛氏的二主君啊。
“兄长如今身为一郡之守,怎还是这般穿着?”
诸葛巡不以为意,“我去登山,穿好的去,岂不糟蹋。”
“兄长倒是有闲情逸趣。”
“二弟怎会来这里?莫不是江东有何变故?”
诸葛瑾跟着步入后堂,没有急着开口,诸葛巡拉着他,直接对案而坐。
诸葛瑾这才回答:“弟自投孙伯符,以长史随其征战,如今孙将军正在汝南,距此不过数十里,听闻兄长在此,便来探望一番兄长。”
诸葛巡微微一笑,“原来如此,你我兄弟难得一聚,你可得多待几日。”
诸葛瑾也跟着笑。
见兄长对汝南战事丝毫不好奇,诸葛瑾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方才走来,他便想提起汝南战事,应该可以顺势谈到调兵谈和之事,没想到诸葛巡只字不提。
“子瑜在江东,可曾成婚?”诸葛巡又问。
诸葛瑾摇摇头,“功业未立,安敢成家。”
诸葛巡笑了笑,“那二弟可得抓紧了,连三弟都成婚了。”
诸葛巡说的是一句废话,因为诸葛瑾早就知道了。
平日书信来往,通常是诸葛亮代劳,写信时即便诸葛巡在边上,也常常是诸葛亮信中的兄长。
“你我兄弟,转眼已经多年未见了,二弟,你在江东,过得苦不苦?”
诸葛瑾心里正想着如何开启正事的话茬,却被诸葛巡这么一句“苦不苦”弄得一阵恍惚。
只身飘落,背井离乡,寄人篱下,中间又伴丧亲之痛,能不苦么?
他迎向兄长目光,记忆中忽然浮现三弟写的那些信。
“兄长四处奔走,令诸葛氏安顿下来了……”
“兄长终日起早贪黑,亲自耕作……”
“兄长广结善缘,还令弟结识了庞德公水镜先生等天下名士……”
……
自己一人飘落固然苦,然兄长带着四个弟弟妹妹,在荆州立足立业,其间又吃了多少苦呢?
他心里满是关心主公嘱托之事,而兄长最关心的,却是自己过得苦不苦。
诸葛瑾心中忽然一阵深深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