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之上,苏瓷说此话时的手几乎死扣着棺木,他神色微动,复又收拾好了眼中的情绪,不再就此多言。
秋南十分为难,来的路上,东宫的人来报,在上京府打捞上来的车马残片上发现了弓弩洞穿的痕迹,十三根弓弩,是个人也被穿成筛子了,哪里能有活路。但秋南却不敢劝,他知道眼前的苏瓷已然听不进去道理,谁若敢劝便是个死字。
“殿下这又是何必。”
一旁的宴清安眼中略有些失神地看向苏瓷,缓缓道:“小女在世之时,殿下也未曾有这般重视过她,又何必在她过身之后打扰她最后的安宁。”
宴清安的声音悠悠缓缓,桑子城闻此,又是不断磕头,只道夫人心伤过度才胡言乱语,求殿下不要怪罪。
苏瓷清冷的眼只看了宴清安一眼,却并未答她此言,而是对秋南道:“劫匪可抓获?”
“在上京城外五里的破庙中发现几具尸体,似乎是因为分赃不均而自相残杀。”
这点手段苏瓷一眼即明,他转身大步往外走去,秋南看了看跪在地上宴清安,不由出声道:“桑大人亦在朝中为官,当知近日情形,殿下一直所作之事危险重重,若是他对阿宁的关心被有心之人所知,阿宁早死了千百回了。”
秋南亦是说不出口,这一路到现在,他们身边已然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先有氏族之人的死咬,后有皇帝一党的暗刺,令人防不胜防。
宴清安眸光微颤,终是低下头颅,不再多言。
说完此话,秋南方快步追了上去。
因苏瓷不肯相信阿宁之死,派出天昭堂的人亲自搜索,最后终于得到一个消息,当日在束河下游有一船翁打捞上来一具女尸,但因河床冲撞,已经面目全非,难以辨认,不过观其服饰,当是氏族之女。
闻此,苏瓷亲自去往下游临城,临城府的人接到消息东宫亲自来了,还要看一具烂了半截的尸体,大主府虽心里抗拒,但还是陪着东宫去了府内临时收殓身份不明的尸身的地方。
府内仵作将尸体推出,腐烂之味让众人作呕,临城主府本就胖硕,刚进了午饭便接到了东宫来此的消息,此时一观那女尸面貌,当场呕吐了出来,场面一时难看至极。庭院之内,唯有东宫毫不动容地看着那具残缺的尸体,而后转身,道:“不是她。”
秋南亦凑近看了一眼,但那女尸容貌尽毁,残肢半缺,他着实认不出,只是那女子身着之物,确实是明锦院的缎子。如今,秋南唯怕这是苏瓷不肯相信事实,而拒绝承认阿宁已死的消息,唯恐此事成了那人的心魔。如今朝局初定,但有许多事需要苏瓷的决断,厉帝一党仍不肯死心,他断不可在此时失了心神。
苏瓷走出庭院,对秋南道:“可查到究竟是谁动的手?”
秋南低声道:“是派给文氏的暗卫动的手。”
果然不出苏瓷所料,能如此对阿宁下死手的,上京城内唯有文老太傅。
见苏瓷微敛了眉目,并不说话,秋南拿不定主意。太子此番逼宫却未被言官讨伐,无非是以厉帝残暴,太子为民逼宫为理由,而舆论会有如此导向,是文氏之功。太子刚持大权便对功臣下手,恐会引发那些支持太子之人的恐慌。
而这也正是文氏的依仗。
“我记得前日里收到立国的来信?”
秋南不知为何苏瓷会忽然提起此事。
“是,几个氏族之人托立国王室向大渊来信,希望能返回国内,但又不愿再单独出关,怕是被萧盛给坑怕了。”
苏瓷神色淡漠地看了看临城府外的溪流,缓声道:“那些去了立国的人,让文氏的人亲自去接吧。”
文府如今,文永昌与文书衡皆忙于朝中正事,前些时日,中枢几乎停摆,这些落下的任务须得全部补上,此外还有谁能去接?
见秋南眼中有疑问,苏瓷道:“安排好护卫的人手,至于文氏让谁去,便由他们自行决定吧。”
两国有正式的通关文书,再有武将同行,已然是水到渠成的事,但却能赢得迎回大渊逃难子民的大名声,这么好的差事,文氏自然不会放弃。但这原本该是阿宁的荣光,秋南看着苏瓷,却不敢将这句话宣之于口。
冬日的风总是冷的,仿似有一缕也能吹透了心尖的凉。
明知是文氏对阿宁动的手,却还能将这般荣耀给文氏之人,东宫在如今情形之下,终究还是冷静的。秋南以为苏瓷当是认清了阿宁之死,但下一刻,却听苏瓷缓声道:“派人南下一路搜寻阿宁的踪迹,尤其是西南边陲。”
秋南不由还是开口问道:“若是阿宁还活着,这些时日了,为何会一直不现身?哪怕是通过庆同传个消息都无?”
闻此,苏瓷眸光微闪,他微蹙着眉缓缓叹了口气,浅声道:“她或许,只是生气了。”
动手的是他的人,这般死手,阿宁该是生气了。
秋南看着苏瓷,一时不知如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