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陈安君再次难以置信地问道。
“还请陈小嫂不吝赐教。”樊千秋说得直接而且也陈恳。
“原以为樊社令手眼通天,原来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陈安君揶揄了一句,心中找回了几分自信和得意。
陈安君原以为樊千秋能在清明北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定然是一个手眼通天的人,对长安的局面更了如指掌。
可是她现在才突然发现,这樊千秋也许在治理私社上有些本事,为人也算忠厚,可对长安城的局势却不了解。
既然此事与两人都有关系,陈安君也并没有再隐瞒关节,把这几个月里富昌社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讲了出来。
樊千秋默默地听着,心中很是感慨,视线也开阔了许多。
他这时才发现,当自己在清明北乡这小小的螺丝壳里开道场时,小半個长安城竟然已经被牵扯了进来。
反而是他这个始作俑者,因为离风暴眼太近了一些,竟然感受不到外界的风云变化。
原来,富昌社背后的靠山不是那个小小的亭长赵德禄,而是另有其人。
此人姓窦!窦太皇太后的窦,窦婴的窦,是长安无出其右的豪猾大族。
还好,此人并不是窦婴本人,而是南皮侯窦良的儿子窦桑林。
窦太皇太后一共兄妹三人活跃在朝堂之上,除了窦太皇太后之外,兄弟二人都被封了侯。
长兄窦建一脉被封为南皮侯,当今的南皮侯是其孙窦良。
弟弟窦广国一脉被封为彰武侯,当今的彰武侯是其子窦完。
除了兄妹三人之外,窦太皇太后的堂侄窦婴在七王之乱中担任大将军,屡建奇功,被封为魏其侯。
如此算下来,窦氏一门三封侯,是大汉如今的第一豪门。
从宗庙血缘关系上来看,南皮侯和彰武侯不管是离窦太皇太后,还是当今天子都更近些。
但如果只是看朝堂上的地位的话,魏其侯才是窦氏现在的顶梁柱。
只是这根擎天白玉柱,如今也有了倾颓的迹象。
六年前,窦婴和田蚡这新老外戚以儒家信徒的身份,一同参与了皇帝推行的建元新政。
数月之后,方兴未艾的新政遭到了窦太皇太后无情的打压。
田蚡被撤去太尉一职,窦婴的丞相一职也被罢免——窦太皇太后为了维护黄老道学,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三年前,窦太皇太后终于西去,人人都以为窦婴原会被皇帝重新启用,哪知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与他一同参与新政又一同被罢免的田蚡复用为丞相,而他却被皇帝日益冷落,再也未能出任高官。
至此又过去几年了,窦婴仍然远离朝堂。
窦婴虽然赋闲,但党羽仍然不少,依旧可以左右朝政的走势。
想要斩断这条粗壮的大腿,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樊千秋听到富昌社的幕后“只是”南皮侯窦良之子窦桑林时,他是先惊后喜。
至少不用面对窦婴这个从七王之乱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怪物。
至少南皮侯窦良除了爵位外,并没有那么可怕的权力和影响力。
这窦桑林今年不过二十七岁,对出仕为官并不热衷,反而对赚钱情有独钟。
仰仗着父辈的余荫,窦桑林在长安城里经营着各种各样的营生,每年进项超过百万钱。
有那么显赫的出身,窦桑林当然不会像普通坐贾行商一样,拘泥于常见的营生。
他所做的营生半黑不白,有时甚至要明里暗里的巧取豪夺,丝毫不顾他人死活。
而他众多营生当中,最赚钱的一项,也是协收市租。
“如此说来,窦桑林竟然也是私社子弟?”樊千秋问道。
“你以为窦使君和你我一样,要在这闾巷中打打杀杀?”陈安君白了一眼樊千秋嘲讽道。
窦桑林与富昌社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他却靠着家中权威,在富昌社中强占五成干股!
富昌社所征收的市租也好,所经营的产业也罢,窦桑林都要雷打不动地拿走一半的分润。
富昌社每年收到的一百五十万市租,百万交给天子,剩下的窦桑林则要拿走二十五万钱。
“一半?岂不是说你们富昌社辛辛苦苦,弄得一身骚,也留不下什么钱?”樊千秋惊道。
“正是,减去给窦使君的钱,富昌社并不富裕。”陈安君叹气道,各中心酸只有她自知。
“周武虽然没用,但在征税上却是一把好手,没了他,这两个月的市租少收了许多……”
“在那周武死前,就是窦使君让富昌社吞掉清明北乡的,只是后来出了变故才暂时作罢。”
“可你们清明北乡大发横财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所以他才会让富昌社再来抢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