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徐阶问好。
偶尔才有人能认出张居正,慌忙行礼。
由此也可见此处的人,出身确实不高,连首辅都不认得。
两人一前一后,徐阶主动开口问道:“今日内阁怎么得了清闲,想起找我来了?”
这大中午的,即便是午休,也最多打个盹,哪有功夫跑到东华门外的。
张居正跟在徐阶身后,随意回道:“被弹劾了,方才疏请致仕,正要回去闭门谢客,这不路过来看看老师嘛。”
说顺路,其实并不顺路。
张居正府往午门走才顺路,往东华门出来,回家还得绕好远一端。
但徐阶也不戳破,一路将张居正引到一处书房。
从桌案下取出一份茶叶,坐在茶几前,亲自煮了起来。
“揭帖的事?”
张居正在书房内四处晃悠,听到茶几旁徐阶的问话,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答了一句:“是刘不息的弹劾,本来已经被陛下留中了,今日突然揭帖四布。”
“如今士林学子反响颇大。”
徐阶低头鼓捣着茶叶,一面点了点头:“难怪隔壁国子监今日这般吵闹。”
“不过……确实应当疏请致仕了,不然接下来会弹劾你恋栈权位,更加被动。”
揭帖违法是揭帖的事。
但首辅要是卷入舆论漩涡不做表态,那就政治事故了。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是我疏忽了,没有早做准备。”
倒不是粗心大意,而是实在太过偏门。
当权子侄不能科考,这条规矩早就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了。
杨博的儿子前两年中进士还大设宴席呢,谁都没想起这一茬。
如今无论是他,还是吕调阳、王崇古、申时行,乃至去位的张四维,谁家子侄没在准备今年会试?
也没见有人说个不是。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多少也能断定,不是如今的廷臣所为。
徐阶笑了笑:“难怪,也只有如此烦闷的时候,才会想起为师。”
他抬头看了一眼,见张居正在书架翻看,显然很是烦闷。
徐阶不由摇了摇头:“此事易尔,让你儿子罢考便是。”
张居正翻书的动作当即顿住了。
而后缓缓合,语气复杂道:“犬子自小的时候,我便督促他修习课业,以状元勉励。”
“学堂之中,课业但有疏忽,我便喝骂抽打,毫不留情。”
“自今年以来,会试将近,我鼓励有之,鞭策有之,教训有之,盼望日渐殷切……”
说到最后,张居正口中的话,化作一声叹气:“让犬子罢考,我心有不忍。”
徐阶听了,不知道是想起什么,莫名眼眶红红。
他低下头,略作遮掩,点评道:“你就是太严苛了,对儿子、对学生、对自己。”
张居正默然不语。
徐阶再度开口支招道:“那就回家候着吧,陛下定然会给你撑腰,特许你儿子会试。”
张居正闻言,转过身去,看不清表情:“此次弹劾本身就占了道理,非要论起来,首辅子侄,确也不当科考。”
“陛下若是力排众议,替我撑腰,恐怕也会有碍圣德,为士林所指。”
这就是揭帖的作用。
尤其涉及到公平这种事,向来是好用的利器。
哪怕退一万步说,你张居正持身能正,没给儿子开后门,一众考官也不趋炎附势,澄心评卷,那以后呢?每个辅臣都可以?
凭什么就要为你张居正坏了规矩,遗患无穷?
徐阶听了这话,脸色立马变得难看。
将手中杯盖一扔,没好气道:“想太多作甚,这是他做皇帝的考验,不是你首辅的事情!你还真把自己当皇帝,替他想起来了!”
“时人骂你也好,皇帝圣德有损也罢,好官你自为之!”
“你要是肯跟我好好学心学,就能明白这些都是虚妄!”
张居正一点没听进去。
他摇了摇头,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生硬岔开道:“老师带我看看这座学府罢,此前一直没得闲暇,今日正好看看陛下在这边鼓弄什么东西。”
还有一章,晚点。
这一科确实因为张居正儿子要考试,闹得有些沸沸扬扬,海瑞这句话,是写给主考官吕调阳的,出自海瑞集。之后还有说这一科张居正指使王希烈给儿子作弊的,不过这个说法出自制义科琐记,是清人写的,没找到信源,大概率生造的。至于说儿子没考进士,张居正生气得取消了这一科庶吉士的选拔,这个说法出自明史,主观意味比较强,但也没找到本身为什么取消的这一届庶吉士,大家自行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