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哭声。这就是不可预测的战争。当它找到你,无论武艺高低官爵大小,都有可能突然死去。
张家人这么够意思,得投桃报李。
闻张恋下笔成章,在泾原为病中的父亲主持幕府,内外公文多出其手。兼弓马娴熟。可以先到掖庭局做个法令,守宣徽院供奉,协助柔奴。张轲确实不是当武夫的料,身材瘦弱,性子软,就顺了张钧的心愿,到国史馆做个清要官吧。
经历了一天负能量满满的诸事,回去的路上孤寂而空茫。除了洛符踩踏积雪的轻微脚步声,只有呼啸的风。圣人一言不发,裂着血缝的嘴唇紧紧粘在一起。洛姬喉咙涌动,几次想说些什么——他的白发……肉眼可见的变多了。他明明才二十五六的年龄呢……
般若寺后院里头,雨雪冰冷,人人口中喷着白气,可心头却火热。廊檐下摆着大鼎,香气漂浮。何虞卿正颠儿颠儿的领着宫人做晚餐。朱邪吾思站在旁边观看学习。赵如心、宇文柔、陈宸、裴贞一、李渐荣、韦懿、刘淇、陈采莲等后妃带着皇子皇女坐在温暖的篝火边;表情各异的聊着。赵氏捂着嘴,绷着笑容。陈宸逗弄着李肥,眼神充满光彩。
韦懿、刘淇、李渐荣、陈采莲四位搭不上话,也不知说什么;圣人这一年来忙得脚底起火,根本顾不上临幸她们;如何能融进赵氏、何氏、朱邪氏等女的圈子呢。
“圣人回来了!”突然,一女鼓噪起来。
何氏侧首,在雨雪中寻找着身影,不注意被菜刀割到了手指。
赵氏撑着大肚子缓缓起身,一双妩媚的眼睛就像会说话。不愧是我看重的男人,把第一强藩朱温都打得灰头土脸跑路了。若我们的孩子是个男儿,希望也能继承你的智慧。
柔奴很心疼。圣人脸全被冻烂了,布满了硬疤和密密麻麻的各种血红的线条,左腮还有个恐怖的窝。上颌下巴脏兮兮的胡子拉碴。浑身甲叶碰撞,手握刀柄,活像个武夫……但衬以那高大结实的身躯,倒也让人有种没来由的恬静。看到他,就会感到心安。
圣人。
已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之主了。
“大家……”赵氏抚摸着圣人弥漫着血腥和秽物的长发,忍不住失语。
圣人温和一笑,仿佛前阵射敌并不存在什么:“在禁沟寨外的泥潭里滚了几圈,开弓射死了十三个汴贼,有点脏…………”
赵氏任凭眼泪大颗掉落,伸过手握住丈夫的手感受着——虎口磨烂了,全是血痂。掌心是挨挨挤挤的水泡和脱皮的坚硬内茧……她松开手,搂着圣人的腰靠在他肩上,徐徐一嗅。很好,臭的发吐。
“晚餐后我为你洗漱。”
“好。”
“杀退了朱温,不应该值得高兴么,为何郁郁寡欢的样子?”
“不知道。”
“自打来潼关大家就是一副沉重的神色,何时方能会心的表露快乐?”
“然则何时而乐邪……”圣人注视着赵氏挂念的眼睛,沉默须臾,捧着她的脸:“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历史从击退朱温那一刻开始就宣告完全改变。他无法再凭借穿越者的身份来预测下一步。从现在开始,后人在史书上的每一笔记载,都靠自己斗智斗勇来开创。
朝臣贪生怕死畏戎事,那他去死战。武夫率兽食人,眼里没有一个个鲜活的男女老弱或者假装没看见。他来救。举世诸侯坐视地狱人间,他来挑起这重任。余生所求若如其他人那样只为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还叫什么穿越者,算什么男人。
“圣人变了。”赵氏盈盈而笑。
变了吗,也许吧。
不变的是一腔碧血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