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内局势何解?”李克用想听听盖寓的意见。
“大则群星拱月。各路诸侯强弱各异,整体却拥护王室。小则叛军气数已尽。兵势犹存而人心已去……”
李克用挥手打断:“只说东、南。”
“赵兵屯河内,魏据河阴桥,无法南下…”盖寓叹道。地缘外交太恶劣了!这两家都有梁子,会让路吗?即使圣人同意,朱温殷鉴在前,以前他们或许不敢插手河东扩张,此时就难说了。
现在赵、魏两家的政策很了然——协助朝廷镇压强藩抬头,维持藩镇割据,不可能容忍卧榻再出现一个朱温。
另外,唯一的盟友义武军重新偏向了朝廷。或者说,作为插在河北的钉子,将校多出自神策军、关中子弟的他们就没背叛过。巢乱期间第一批入关讨贼。光启移镇风波,王处存屡谏无果,只得带兵赴任,王重荣不纳,义武军才回去。进剿张存敬,义武军又出兵参战,现在仍在追随圣人打洛阳。
盟友,以前那是看到朝廷不行了,大家得在这乱世抱团取暖。现在么,呵呵了。
李克用眉头紧蹙:“我新表刘仁恭持节幽州,可否与之一西一北攻略赵、魏?”
“难!”
“其一,刘仁恭不足信。不,或曰,幽州军放眼天下,除了朱贼,难有匹敌者,不是我们能驾驭的。大帅之所以能击败李匡筹把刘仁恭送上帅位,根在燕人不关心谁做节度使。欲假仁恭之手驱使幽州军,缘木求鱼。其二,三镇外交复杂,幽州不一定愿意为晋卖友。”
“其三,赵、魏底蕴深厚。王镕固然竖子一个,但……”
但成德贯彻武家政治,权力传承稳定,军府高度团结,民富兵严。把王镕和成德画等号,觉得成德废物,那就错了。后世成德文官敢当着朱温的面“如果你认为我好欺负,那你可以试试。”底气来源于背后的军力、财富、人心,来源于武夫们给他的胆气。
他们也不是朱温、秦宗权这种领导死了就树倒猢狲散的势力。累代通婚联姻,盘根错节。你反得了节度使,反得了天子,反不了诸位。大小事,我们不点头,你就翻不出手掌心。
魏博更不用说,割据意志顽强。后世安史余孽的八千户衙军被朱温送走。杨师厚的新衙军因为梁末帝要分割魏博,转附河东。
等到李天下胡作非为,恩威渐去,于是一夫作难,众推杨仁晸,要求重铸荣光。不从,军人杀之。复立一校,不从,再杀之。复立赵在礼,在礼不敢拒,乃杀回邺城。事发——“河朔郡邑多杀长吏以应之。”
皇甫晖打牌输了造反,不是跋扈,桀骜,是恢复“自治”夙愿的沉积爆发。讨伐?来啊!谁许我辈割据,拥谁当皇帝!于是早就对李亚子不爽的讨伐军倒戈,劫持李嗣源与魏合流。
李嗣源即位后,满足了魏人的诉求,任用皇甫晖等为本地官。等了一段时间——“除皇甫晖等河南官。以皇子镇邺。复出衙兵三千五百人北备契丹,不给兵甲,唯系帜于长竿以别队伍。”抵达防区后,又听说李嗣源的心腹乌震改任为防区领导,魏兵怀疑要被屠杀。
恰逢房知温因为被乌震突然顶替职务不满,诱魏兵造反,魏兵听了,把乌震杀了,但乌震的手下跑了一个,去搬救兵,房知温见势不妙——“遂上马出门,军士揽其辔曰:‘公当为我辈主,去欲何之?’知温曰:“去收兵!”遂与行营合谋屠魏兵。
魏兵遂南,列炬宵行,疲于荒泽,俄而追兵四面合围……
从房知温事后进位侍中来看,李嗣源是在钓鱼执法——“家属全门处斩,凡万馀人,悉屠之。”专门这么做,促使他们造反,然后找借口除掉此辈。
到后晋,范延光因为被猜忌,又反。石敬瑭派兵讨伐,讨伐军又试图炮制李嗣源上洛,推招讨使杨光远为帝,与魏博合流,没成功。这次还闹出了经典笑话——“契丹使至,问魏博反臣何在,恐晋不能制,当锁以来,免为中国后患。”
五代更替,内有朱梁传家宝,外有魏博遗老啊。
整体上,魏博武夫的素质是在下滑的。被朱老六干掉的八千户安史余孽,水平应该是最高的。无论杀节度使的专业能力还是治理军政,都在线。有对话、沟通空间。不涉及割据根本,能屈能伸,一般不乱来,在晚唐乱世保得一方净土。皇甫晖这帮新衙军也还行,从邺城兵变的思路可以看出来。之后就一代不如一代了。
比起兽兵大流,魏博武夫其实并不桀骜。有素质,有操守,有战斗力。从他们能忍受“不给兵甲,系帜别队”,到预感到要被屠杀而没立反,再到对房狗说的那番话——“是你教我们杀乌震的,现在为什么抛弃我们呢?”以及对房狗“我去找更多人”的信任,以及被出卖后“打着火把回家”,称得上君子。
别说五代,就这会,几个节度使派兵执行任务敢不给兵甲、标旗别队?
在这次屠杀前,说白了,魏人也就是一群安陵君——“受地于先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