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鄂在城池摇摇欲坠时,还在想着收拾文脉诸人,宗泽也暗叹一声兵法深奥。
书本上的兵书战策,终归是书本上的。
李二头陀这位大宋的枢密使,刚刚一番话,既涉及到了金国的文治,也涉及到了大宋的文治。
仅一个是否将被俘的汴京百官定性为大宋叛臣,就让李鄂拿住了文脉的七寸。
汴京六品上的百官,虽说绝大多数都成了金贼的俘虏,但他们的宗族势力,却依旧是文脉的主导。
这原因很简单,只因这些人之前统统都是上位者跟在位者。
有了杜充杜公美的九族尽灭,宗泽清楚,若这些俘臣去了江宁府,辅弼杜逆的伪楚,那大宋的江南半壁江山,就要悬乎了。
可惜金贼不懂文治手段,将被俘汴京文臣武勋解去了金国境内,金国与江南相隔数千里。
有了大宋的土地牵绊,即便汴京朝廷,将俘臣定为叛臣,这些文脉宗族也会引颈就戮,只因与官员职位相比,江南的土地才是文脉宗族真正的依靠。
若被俘的百官在江宁府,那杜充的伪楚,席卷江南在宗泽看来,问题不大。
想到此处,宗泽也不禁心中惴惴,若不是汴京出了个李二头陀,这大宋的国祚可真就悬乎了。
此时,乃国难之际,也是文人照胆之时,李鄂提了,宗泽也就懂了。
如今的大宋境内,诛灭九族的只会有杜充一家,谁要让他非做那只儆猴的鸡呢?
只要大宋境内不出弃城而逃的官员,只要不再出杜公美这样的人物,被俘百官的宗族只要听从汴京朝廷号令,那百官就是因国难被俘的倒霉蛋。
若这些宗族不配合汴京朝廷,那他们就是下一個杜公美。
不照胆便是九族尽灭,在宗泽看来,大宋的读书人,终是懂道理的,也必须是懂道理的,不然那就不是大宋的读书人喽……
有些事,李鄂虽说可以跟宗泽宗相公说明白,但不可能跟汴京城中的所有人说明白。
汴京东南处城墙差点被攻破,用不着什么流言蜚语去诉说。
几乎每天都会被城外金贼砸烂,每天又重新修造的东南城头战棚,就是压在城中所有人心中的一块巨石。
汴京城墙加上两层战棚,以及间隔林立的望楼,就是城中最高的建筑。
在汴京城内,只要找一处视线不受遮蔽的所在,就能看到已经不成样子的东南城头战棚。
城头有了缺失,城内便有了反应,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城内依旧存在的粮铺,粮价飞涨,从靖康之前的一贯一石,到靖康之后的十贯一石,再到如今的三十贯一石。
自太上皇逊位开始到如今不过第三年而已,汴京粮价却已经涨了三十倍。
李光、梁子美共同主事的户部与三司统计出来的大宋粮价,这三年时间也在疯涨。
只是淮河以南地区的粮价没有汴京这样的涨幅,平均下来,各地的粮价大概在三五贯之间,这三五倍的涨幅,对许多人而言,也算是不可承受之重。
粮价,也是安定与否的风向标。
三十贯的粮价,自然不是甚么好事儿,但也不是甚么坏事儿。
如今汴京城中,许多富户的女眷,也开始接城内军管派发的活计了,就是好事儿一桩。
汴京城中积存的物料,也不是几十万人年余时间可以转化为商品跟军资的。
粮价高低,事儿好事儿坏,对李鄂而言都无关紧要,他要看的只有汴京城中的军心战意。
恐慌就会带来溃退,如今各处城头下方,除了禁军的督战队之外,还多了荡北军的督战队。
而各处城头,也多了禁军跟荡北军的甲士,防备金贼精锐突袭破城。
如李鄂对宗泽说的一样,城外的完颜杲就是在有目的的消耗契丹八部跟草原诸部的青壮。
尤其是原本辽国所属的契丹八部。
大同府外的草原,也是北方草原之中,生存条件最好的地方,不说别的,仅是与大宋的榷场贸易,就可以让这片草原,盘剥更北方的草原诸部。
对金国而言,辽国虽灭,但灭的并不彻底,建立过北辽,扶持过萧德妃的原辽国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已经窜逃至阴山北麓的可敦城。
而且已经开始大量聚集契丹八部跟草原诸部的流散人丁,对金国形成了新的威胁。
完颜杲对契丹八部跟草原诸部的态度很明确,与其让耶律大石不断统合这些游离于大金统制之外的游牧民,不如让他们死在大宋的汴京城下。
斡不离的信件,跟金国上京会宁府所俘宋国官员的供述对照之后,汴京的富足,也被金国朝野看在了眼中。
宋国之富半在汴州,死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契丹八部或草原诸部的游牧民,对这位金国开国大将,金主阿骨打同母胞弟,本名斜野的完颜杲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