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以前问政的问题,政近几日又重新考虑了下。”
仲平抬眼看着嬴政,有些疑惑:“什么问题?”
“就是,当时你问政,《商君书》是否有错。”
仲平立马恍然。
原来是这個问题。
不过,他当时只不过心血来潮,突然问一问。
没想到,嬴政竟然记到现在。
但既然嬴政重新思考这个问题,仲平心中也是好奇起来。
如今位置截然不同,嬴政已经坐上王位。
站在王的角度,嬴政会如何作想?
况且,现在秦国已经灭掉赵国,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大国。
嬴政是否还会保持以往的态度?
将笔放下,仲平端坐身体,肃然问道:
“敢问王上,现在,您的答案是什么?”
嬴政也是端正回道:
“先生,《商君书》无错,亦有错。”
“何意?”
嬴政凝声说道:
“《商君书》无错,是因为当年商君,是为秦国制定的律法,而不是为六国制定的律法。”
“世人皆言,秦乃虎狼之国,秦人亦虎狼之人,虽言辞不逊,然亦可见,秦人尚武好斗之风,颇为盛行。”
“商君正是看到这一点,这才制定严厉律法,压制秦人尚武好斗之风,同时,制定军功进爵,引导秦人,将其尚武好斗,引到战场,让秦人的目光,转向敌寇,将那些敌寇,变为军功。”
“故,《商君书》,对秦国无错。”
说到这,嬴政语气一转。
“《商君书》有错,是因为《商君书》不适于六国之治。”
“六国之制,大都以人治为本,法治为辅。”
“贵族握权,言出法随,百姓无法可依,恣意妄为,已成习惯。”
“若秦法推行,六国民众,必然心生厌恶。”
“故,《商君书》,对六国有错。”
在仲平想要说话的时候,嬴政突然继续说道:
“秦国以秦律治国,六国以贵族治国。”
“秦律严明,如日中天,无所不照,无所不察,故能令行禁止,百姓畏而敬之,国家秩序井然。”
“贵族治国,犹如星辰散布,各自为政,法度不一,纪律松散,故难以统御,易生纷争。”
“秦律之严,犹若冬霜之肃,使人不敢逾越半步;贵族之散,犹若春风之温,使人易于放纵。”
“秦以法家之道,强权之下,民知所守;六国以血脉之亲,权力分散,民不知所从。”
“可,正如先生所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六国之民,散漫已久,无法无天,无所顾忌,其所思者,唯有一念:取悦贵族。”
“所以,倘若秦国想要真正地一统天下,必然要灭两次六国!”
“其一,灭六国贵胄,灭六国君侯,以绝其嗣,以断其承!”
“其二,灭六国不从秦律之民,以一其法,以同其制!”
“如此做完,天下大势,可定矣!”
随着嬴政的诉说,仲平的双眼也是逐渐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从一个公子,转变为王,嬴政竟然适应地如此之快?
还是说,从他询问完这个问题,其实,嬴政就一直在思虑?
不管嬴政怎么做到,眼下他说的两次灭六国确实说对,刘邦建立的汉朝,其实也可以算是再灭六国。
可其中一点,嬴政遗漏了。
仲平缓缓抬手,鼓掌称赞。
嬴政欣然接受,等仲平赞叹完,就听他说道:
“王上,你之所想,确实可以平定天下不服秦律之民,也确实可以让天下稳固,可两次灭六国,敢问王上,到那时,天下还有多少民众?秦国的那些将士,又该如何封赏?王上可考虑清楚?”
出乎仲平的预料,嬴政没有迟疑,直接说道:
“先生,此事政考虑过。”
“倘若真的两度灭六国,六国百姓,定然十去五六,更甚者,十去七八,于秦而言,于天下而言,绝非良策。”
“故灭六国之后,应聚其民,使其有事可做,有役可服,东民西往,北民南迁,令其不能与贵族相通,令其不再想以往散漫……”
听到这,仲平就没有再听下去。
嬴政说的这个方法,不就是修长城、修阿房宫、修兵马俑、攻打百越吗?
也是响应商鞅的弱民、疲民一策。
让百姓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让他们没有力气去做其他的,他们可不就老实了吗?
这种方法有效吗?
有效,但有效的程度,只存在有人能够压住六国百姓的范围内。
但凡无人压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