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
朱翊钧破了防,宣泄着情绪。
李太后还是不说那件事到底是什么,等着最后两人的查访结果。
但她背负的罪孽好像更深重了,因而提出让那小子去祭一祭祖先。
朱翊钧心神大乱,又刚被训斥,糊里糊涂地发了旨意去内阁,然后五条理由条条是道。
“那就这样吧!”朱翊钧生着闷气,“要骂尽管骂!不差这几天了!你们都别来烦朕,告诉陈矩,让他抓紧些!”
事到如今,他倒宁愿陈矩快点把结果拿来,好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至于群臣聒噪,他再也懒得管了。
皇帝躲起来酗酒,还没让皇贵妃陪着。
宫里的气氛变得诡异异常,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慈庆宫那边守着皇长子不让他出来的,难道不是慈宁宫的人吗?
宫里气氛如此,宫外同样乱成一团。
那日棍驱百官后,虽有播州捷报入京,但不少臣子心生去意。
自余继登开始,包括吏部尚书李戴、工部尚书杨一魁等人在内,纷纷上辞表。
其中自然少不了赵志皋。
当然,正如沈一贯所料,还是有不少人敏锐地感知着播州叙功过程中的朝堂变动,盯着一些可能的位置。
而既然皇帝对圈禁太子的流言采取了那样的手段,沈一贯也不怕再多一事了。
那道圣旨的意思被内阁透露出来,沈一贯坚决封驳的做派毕竟能挽回一些颜面。
京城的事,遥远的播州并不知道。
播州土司杨应龙祖祖辈辈做这里的土皇帝已经七百多年。
从唐朝开始,不论谁为皇帝,杨家始终牢牢控制着这里。
如今,传了二十九代的播州杨家正式覆灭。
从去年三月朝廷开始启用李化龙以兵部右侍郎衔任川湖总督开始,经过调集四川、湖广、贵州甚至浙江、福建、云南、广东等布政使司的兵力,八省大军总计二十四万,平叛大战是今年一月才开始正式打响的。
到上月十八诸路大军会师海龙屯,其后播州叛军就只是困兽。
现在,平叛大军放松了下来,等待诏令的到来和下一步命令。
海龙屯毁损大半。除了攻城之战时的攻防,还有逆首杨应龙最后自杀时点起的火。
他想自己把自己的尸身烧尽免遭死后戕尸,结果还被人从最高处陷入火海的后殿里拖了出来。
现在前殿得以幸免,李化龙在宴请着诸路大将。
他自己没喝酒,身上还穿着麻衣。
上个月战事进行到关键时期,他父亲的死讯忽然传来。
寻常状况下自然该去办理丧事、开始丁忧,但那是寻常状况下吗?
“赖诸位用命,大功告成。”李化龙叹了一口气,双眼红了起来,“家父病逝,某竟不能尽孝。大战当前,甚至只能主动奏请,乞令从权,于心何安?如今贼首伏诛,剩余剿匪事就拜托诸位了。某已奏请陛下,回籍守制。”
“督帅移孝报国,实在忠孝难两全。老大人知将军平叛功成,定然含笑九泉!”
殿中随军文臣、督军还有各路武将无不纷纷出言,或歌功,或颂德,或慰勉。
自然有人心里想着:眼看着绝世大功就要拿到了,父亲偏偏在这个时候去世,换做是我也只能主动奏请夺情从权。
那种情况下,换谁来做主帅已经无损战局,到手的功劳。
但有个人不同,他是綦江路总兵刘綎。
“督帅!贼军虽平,但败兵逃走的也不少。这三省之地,山川险恶,夷汉杂处,善后还是大麻烦!”刘綎抱着拳,“没有督帅坐镇,谁知道又会有多少人落草为寇?有多少人再举叛旗?”
他本不愿来这里,是李化龙力排众议,奏请他来做这綦江路总兵官。
而从四川攻过来的四路里,又以綦江路最为艰难。
杨应龙岂不知刘綎的威猛?万历十三年平定罗雄之乱,刘綎连克三城,名震川贵。
而后接任四川总兵官,他和贼和杨应龙乃是旧识,“刘大刀”这些年也是响当当的名号。
听到刘綎这么说,李化龙摇了摇头:“此战势如破竹,官兵威名谁不知晓?些许匪患不必放在心上,省吾莫要误我。”
说罢看向众人:“清点也差不多了,本督还是会秉公办事,先把功劳捋一捋,上一道题本的。大家都在这里,诸路大军,哪一路功劳最多最大,总要大伙都有个公论才是。”
叙功,轮不到领军主帅来主持。
但他的奏报,也很有分量。
诸将神色各异,有人看了看刘綎,有人低着头等别人先开口。
“……自是綦江路难关最多。”有人总算是说了句公道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