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离朝,国公薨逝。
没人知道李贽被单独留下之后那短短时间里,皇帝又和他说了什么。
随后李贽只是被安排住在一个寺庙里。
住寺庙不奇怪,京城来往的官员及士子都喜欢投宿寺庙。
张问达在御前说徐文璧是李贽妨的,得了皇帝一通怼。然而沈一贯的请辞确实是因为皇帝不仅不问罪李贽反而召他入京,徐文璧又确实是在李贽入宫当日去世了。
都说是早晨起来不小心摔了一跤。
虽然年纪大了,腿脚一软或者有时候起猛了难免有这样的可能,但确实太凑巧了。
所以张问达在御前表达的意思,不仅坊间有议论,也有官员干脆借题发挥。
或上奏本或上题本,都留有余地。
辍朝的三日间,徐文璧的头七里,也确实有人递辞表。
准确的说有十六个人。
这数量虽然仅占在京官员的几十分之一,但毕竟有十六个人,而且有那么五个是刚刚选出来准备到太学任教的学官。
对这十六个人,朱常洛心里当然是不待见的,所以没有挽留,但也没有恩准。
留中就好。
接下来的工作交给申时行去做。
请辞表达过态度、争了一波名声就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话,那就干脆回去。
好在李贽就此又像是被忘了,皇帝没有再想起他。
紫禁城当中,朱常洛这个时候终于听闻了长兴知县疯狂的做派,知道江南考察优免已经开始进入重要阶段,也收到了谢廷赞的密奏。
这家伙居然要搞浙江按察副使陈经济,并且直说这么多年浙江的问题不小。陈经济只是浙江地方的一个中坚官员罢了,浙江比较嚣张一点,当然还是因为沈一贯在内阁。
谢廷赞还不知道沈一贯已经退休了。
那么沈一贯回到老家之后,他亲自做表率来厉行优免、避免被皇帝清算,浙江不会冒出什么大问题来。
官员们过去通过宁波宁波市舶司、通过漕河及各种渠道中饱私囊,现在还不算主要矛盾。
眼看舒柏卿在长兴县这么搞也没逼反哪一家,朱常洛对江南局势更有底了一些。
正如自己之前所分析的,大明如今至少“兵威正盛”,内忧外患都不明显。
恩威并施之下,纵然还是有些乱子,但不会很大。
泰昌二年的大明还不是很具备让人觉得造反能成功的土壤,上一个造反的千年世家播州土皇帝现在坟头草刚长过两茬。
于是朱常洛其实多花了不少的时间在看李贽的著述。
老和尚骗人。
《藏书》就有六十八卷,是纪传体史论。老和尚品评了战国至元亡时一共八百多个名人,个个都有他自己的看法,与传统见解出入很大,个个都是为了反对如今的儒学。
这个看着倒是挺有趣,毕竟是品评一个个名人。
但什么《初潭集》十二卷、《焚书》六卷,看起来就要头大得多了。而老和尚这一辈子号称“笔墨常润,砚时时湿”,水出来的文字数量很吓人。
好在李贽反对复古文风,在创作上提倡“童心”,“绝假还真”,直接抒发己见,看起来倒并不算太难。
当然,这也是因为朱常洛已经习惯两年多了。
看过了太多云山雾罩的奏疏、实录,忽然看到李贽的文风之后有一种通畅的爽。
于是就更加纠结了。
“陛下,夜深了。”
深夜的养心殿里,刘若愚和王佳月还等着他。
皇帝这些天确实看得入神,除了览阅纪要、择一些重要题本奏本批朱回信之外,其余时间倒是都用来看书了,每至深夜。
入神到已经有八天没有召人侍寝了。
当然了,定国公头七刚过,陛下哀痛不已,这也说得过去。
但现在刘若愚提醒他该休息了。
朱常洛放下了手中的一卷,看了看刘若愚:“你这些天也一直没事跟着看,你有什么心得?”
“奴婢本就学问不精……”刘若愚可不敢乱说。
“狂不狂?”
看皇帝非要追问,刘若愚才说:“奴婢只看到藏书前些卷……他说写这书是为了前人出气,确实有与千万人作敌对之狂……”
“品评夫子的话呢?”
“奴婢不敢妄言。”刘若愚又低下了头。
朱常洛现在已经有个大概认识了,虽然只是草草看了他的一小部分著述。
最离经叛道的,当然是他说“咸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故未尝有是非耳。”
封建道德伦理的基石啊。
其实这老和尚在评价历史人物时,确实有他的标准:实际成就和才干。
说穿了更加看重能力,而道德教条就被他放在其次甚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