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是恼火不已,他渴望能直接面对写下这些文章的人,他想和这人讨论。
何为知行合一,为何又说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
他就这般魔怔着从学堂走回了院中,甚至对朱安宁行礼和对朱棣行礼,都是下意识的行为。
直到朱安宁叫醒他吃饭。
他却突然悟了。
为什么他会纠结痛苦这未署名的文章……
因为他在意,他想辨个对错,就像曾经他面对朱安宁,面对朱棣那般。
但是写下这文章的人,却告诉他心即是理,他一下就松了不少,虽然还是疑惑,但是终归是走出了魔怔状态。
方孝孺抬头直勾勾地看向了朱安宁。
“敢问朱先生,那知行合一的语录,是出自……”
“啊……自然是域外大儒。”朱安宁一听知行合一这四个字,便知道,这方孝孺大概是按残篇学心学,学傻了。
古金小说里不都写得明明白白么,练残篇或者逆练,都是要走火入魔的啊混蛋!
“不愧是域外……见解,真的相当独特,又相当耐人寻味。”方孝孺怔怔地回道,然后竟是开始追问:“那朱先生作为大儒门下,一定知晓这释意吧,我能否讨教!”
讨教?
哇,杀了我吧。
朱安宁在心里哀嚎。
他又不是什么文学博士,图书管理员穿越,会个屁心学啊,扯犊子说个知行合一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啊。
于是他决定要决绝地说不。
可惜的是,方孝孺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方孝孺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出了问题。
“朱先生,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当何解?”
“啊?就这?”本来已经想站起来找个理由逃跑的朱安宁,听完方孝孺的问题,那是又把屁股贴到了凳子上。
这句话的释义,教材全解上用故事解释过……刚好就是方孝孺手上那注解的后一页,没有打印出来而已,朱安宁是看过的,觉得有趣还大概记了记,想着什么时候给乡学的孩子们讲的。
于是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露出了装逼的嘴脸。
方孝孺倒是被朱安宁的反问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太……太过简单?”
“啊……倒也不是……”虽然想装逼,但是又不是太敢装,这和之前赌论语不一样,这是现场直播啊!
朱安宁轻咳了两声,说道:“方希直,这两句话,表意,再简单不过,你我都懂,那我讲两个故事,你听听如何?”
“愿闻其详。”
不仅是方孝孺,这次连朱棣都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于是,朱安宁换了个腔调,讲故事似地开始讲述:“一个小小的蜉蝣,生命周期只有短短一天。蜉蝣和蚂蚱交了朋友,很欢喜地在一起玩了一天。到了晚上,蚂蚱说我要回家了,明天早上见。蜉蝣不解,问蚂蚱:什么叫明天?什么叫明天早上?蜉蝣的生命只有一个白天,它从未见过明天。”
这故事很简单,但是方孝孺并没有打断朱安宁,他得以继续讲下去。
“后来蚂蚱跟青蛙做了朋友。到了秋天,天气逐渐转冷,青蛙说: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年春天见。这次蚂蚱不解,问:什么叫明年?什么叫春天?蚂蚱只有几个月的生命,这就是它整整的一生。”
“青蛙开始冬眠,第二年惊蜇时醒来,开始了新一年的生活。不同于蚂蚱、蜉蝣,青蛙见识过春夏秋冬,也明白春夏秋冬的道理。”
“后来青蛙认识了老虎。在山脚下,它陪老虎玩了一段时间。直到老虎说:我要回到山上了,我是山头的首领,我不能不在。但是,青蛙不知道什么是山头,也不知道什么叫“占山为王”,更不明白作为老虎,作为兽中之王应有的担当。”
“后来老虎又和大雁做了朋友。到了冬天,大雁说:我要到南方过夏天了。老虎同样难以理解:为什么要去南方?冬天的冰天雪地不也很好吗?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山头,我也可以享受我占山为王的一生。老虎只能在一个山头占山为王,见不到五湖四海的风光;而大雁却能领略不同地方的春华秋实。”
“从蜉蝣到蚂蚱、到青蛙、老虎、大雁,格局与境界不同,所见世界则不同,其生命亦不同。这即是“心即理”,你有怎样的心,就有怎样的理!”
朱安宁重重一顿,也多少有点汗流浃背,这故事他是准备过的,但是面对方孝孺加朱棣盯着自己,还是有点压力的。
“我有怎样的心,我就有怎么样的理,我就有怎样的世界!!!”方孝孺听完,整个人怔住,突然又开始喃喃自语。
把一旁的朱棣给吓了一跳。
“就像这菜,我虽未曾见过,但只要我想吃,那便是理!”方孝孺如大彻大悟般,夹起了一把尖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