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喜极,拉过来女儿,抱在身边摩挲着鬓发,片刻轻笑道:“倒也不是无解,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我这样为娘家的,八成心思不也在咱们林家?你大姐姐是个有决断的人,她也会想好前前后后,倒也不用十分担忧。”
林妹妹想想,也颇为乐观道:“大王也并非是个冷酷无情之人,人家很会教导人。若以此来看,不定到时候这些小麻烦都不是麻烦,人家能处理的很好呢。”
贾敏赞同几句,便扯开话不再提这些。
我家千金宝贝还是个小孩子,想这些学这些干什么?
待她身体好转,年年月月茁壮长大,到她十七八时再学这些也不迟。
以小天才聪慧,这些事还不是一看就会、以学就通?
“拿别人的烦心,当自家的忧虑,那不是看三国流泪,替故人操心?”贾敏心下哂笑。
她从没想过要提早给女儿找好什么人家。
“我夫妇如今身体康健,还有七八十年好活,那么急推着女儿出门做什么!”贾敏心道,“我家女儿不必攀附权贵,但也不必一定要决意表什么文人风骨偏要看着什么清白穷酸的才子人家。只要是好人家,怎么着那都是好的。”
想到这里,贾敏笑容盈盈,暗暗又想道:“那么长的岁月呢,好人家岂能是被抢得完的?”
才岁月静好了半晌,她便与小天才又吵了起来。
原因是,她提议给儿子想一想将来找个什么媳妇,小天才便说:“我听外祖母家后院的嫂子们说,便是去市场买菜,见了好的也断然没有要人家‘你给我留着,改日我再来给钱拿走’之理,何况好人家的女儿,凭什么便从这时等着那个没出息的小子?”
贾敏大怒,扯着小毒舌质问:“凭什么这么瞧不上我儿子?”
“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长得就那样吧,还被父母当成了荣府宝二爷规训,岂能叫人家瞧得上?”小毒舌叹道,“这正是‘于国于家无望,宜室宜家不能’。”
贾敏气得不行,小毒舌还振振有词道:“妈,那既是个男子,就该天天打击着叫他成才。”
“你家的道理?”贾敏斜眼问。
小毒舌从床头翻出一本书:“瞧,两府御史林老爷亲批的书,岂不就是林府家学?”
贾敏抢过来一瞧,气得倒在床上就不想起身。
这是一本国朝初年由朝廷组织一批文人编纂的启蒙书《增广昔时贤文》。
小毒舌还贴心地凑过来,小手手伸出一指,在嘴唇上点了下仿佛沾了点口水,很细致地翻到一页,指着说:“妈你看,就是这个,林老爷亲笔勾画出来的。”
贾敏又斜着眼一瞧,拽过来小毒舌放在腿上就是两巴掌。
那书中正写着:“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
旁边有批注,看笔迹,只能是小天才的好朋友写的,还是一首诗。
诗云:“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
这首四不像的诗下面有林如海上次回来看的时候写的批注:“此言是也。”
贾敏这一顿巴掌,林妹妹疼不疼不知道,反正小长腿扑腾得挺乐呵。
贾敏又怒之下便不管她,翻开这本书大略一瞧,只瞧得一个劲挠嘴角。
别的不说,批注骂的挺狠。
这不里面有一句“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么,武烈亲批“去他娘的”。
小毒舌的爹没好意思喝彩,可小毒舌在旁边用秀气的簪花小楷批批注:“中肯、明确、一针见血、直抒胸臆。”
这还不算,大概是觉着骂的不够痛快,页眉上李征还特意再批这句话:“编者之母何其无才,十月怀胎从肚子里组织出来这么一个东西。”
贾敏哈哈大笑,连忙合上书扔到枕头底下,掐着小毒舌小脸蛋警告道:“这些书看过便好,万不可拿出去见人。你要知道,穷酸文人是提笔杆子吃饭的,心眼也就笔杆子那么点点儿,叫他们知道这一番痛斥,非闹出些乱子来。”
“气得死么?”小毒舌忙问。
贾敏:“……”
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如今从哪里学来的满脸匪气?
小天才不服,叱道:“这话果然不对得很,何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是无才,算盘珠子都打不出好听的节奏来。又何为‘男子有德便是才’?爹也常说,东林那帮子废物,空谈在行,治国全是废物。可他们自诩道德君子,若世人都照着他们划定的窠臼做人,天子没有有才能的臣子,万民没有可依赖的官员,岂非国将不国、改朝换代?”
如今的林妹妹胆子可大,说到这还觉着太客气,又问母亲:“莫非他们的目的便是天下大乱,人人学魏晋南北朝那帮子病人,将汉家儿女都养成牛羊猪狗,专让胡人来杀,好成全这些道德君子亡国之能盖世无双之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