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宝钗看来,皇帝够对得住宁荣二府。
且不说当年二府釜底抽薪抽走了数百万两银子,近乎带头将四王八公存在内帑的银子抽空。
那时若不是周延儒与温体仁舍了脸皮乃至身家性命四处哀求,二圣无法在江南稳定市场。
这一点,宝钗最清楚,薛家当年可没少趁火打劫给王家与福王府捞钱甚至拆二圣的台。
如今,他贾家过的什么日子?
“老太太本只是个国夫人,且不说皇族宗室之中,纵然在所谓‘四王八公’里也算不得顶级命妇,南安太妃那种人到了荣府,老太太也须放下主人自尊,敬陪末座以示尊敬。如今老太太享郡王妃之礼,南安太妃见了也须先行拜礼。”宝钗翻身暗忖。
还有贾政,三年来,他从一个小小工部五品员外郎当上了通政司左通政还不够。
上次去迎接传国王宝,此次去漠北代朝廷祭拜玄武。
“他贾氏多大的功劳?能有如此皇恩浩荡,他们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宝钗想着,不由又翻了个身,心中烦闷不已。
只好起床服了一枚冷香丸,推开窗凭夜风闯入。
如此她才稍微安稳一些,于是靠坐床头细想。
荣宁二府至少贾政那一脉是被二圣奇怪地照顾了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若不然,以贾家如今的头脸,他们有什么资格还在六王六公之外依旧当官的平步青云、袭爵的平安喜乐?
她大略能看懂,正因为宁荣二府失败了,永远也不可能恢复荣宁二府与二位老郡侯那时候的实力了才被二圣格外优待。
那么薛家呢?
薛家也已经颓丧到了极点,薛家又靠什么得到照顾?
武烈王府么?
太高了!
北伐归来,武烈王府便是大虞皇朝最顶级的勋贵,而且是掌控中军威震天下的王府。
这样的王府,便是元春作了王妃,宁荣二府轻易也别想见得着武烈王本人。
地位差距太大,只能靠以前那点情分连着,元春也只能稳固这点情分,而不能加强。
薛家更没有资格。
而且宝钗也知道,王家最近两年“武烈恩荣不到头”的说法说的多了,她母亲乃至整个薛家也有不过分靠近的意思。
她此次为皇后钦点了王府女官,那便是皇室对薛家的耻笑。
什么档次,还有你挑三拣四的份儿?
到那时她岂能有元春的分量,而以元春的分量尚且无法将宁荣二府拉到武烈王面前,何况她一个商贾的女儿。
对此宝钗又气又恨又不好发作。
都什么地步了,还觉着人家武烈王府不能给薛家泼天的富贵?
武烈王都给不了的东西,普天之下谁能给?
这次薛蟠归来,她原本想的是能力或许不足,没完成武烈王托付。
如今躺下细细一想她有点明白了。
这只怕不仅只是如此。
还有在云南见到南安王府的王孙,难道就真的是薛蟠与张友德说的那样简单、他们不得不落荒而逃么?
家里就真的跟外头那些人彻底断了联络?
宝钗不知道,但她察觉得到随着自己被确定为王府的女官,家里许多人、许多事都避着她。
她却也一些事避着家里面。
如王熙凤施粥之事。
此事若是被家里知道,他们一旦坏了凤辣子的好事,她岂是好惹的!
“这样一个家里,我一个出不得门不得见人的女流又如何拉得起来?何况,唉,何况他们又都是那样的想法。”宝钗一时悲从中来。
可早上睡起来,太阳还没起来,宝钗又不得不翻看账簿。
到早膳时,没等到此次出去的账簿,宝钗便心下明了。
莺儿也嘀咕:“这又是何苦,这个家里没了姑娘守着,什么事能有个前程?”
“不说了,”宝钗拦挡,但也耿耿于怀,终于叹息道,“终究我们不是这个家的人。”
于是吃早膳时,薛姨妈颇为歉意,对女儿很是歉然。
宝钗恍若未见。
薛蟠哪里能看得出家里这种龃龉,吃过饭随口问过宝钗:“账簿可收着了?”
“收着呢。”宝钗如常笑道。
离开了饭厅,张友德家的,和张友德儿子家的来到门口等候,见宝钗出来,婆媳两个神色诡谲。
一大早她们是参与了此行收获点察的,没看到宝钗,她们便知道薛氏一族的想法了。
都要去王府当女官了,该避着的必须避着她。
那将成外姓人,不能都信了。
不信?
且看薛姨妈,她是王家的千金小姐,如今不也一心都在薛家么?
宝钗依旧视若未见,依旧如常忙忙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