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忙，便到了九月初。

正是“露似真珠月似弓”这天，王家来人，至夜方回。

宝钗正看鞋样，薛姨妈来看女儿。

宝钗笑道：“这么忙，怎么还不去睡？”

薛姨妈笑道：“有个好事，商队里走了一些人。”

宝钗眼角一垂，是那些锦衣卫？

“是他们，自己走的。”薛姨妈笑道，“鸳鸯平儿昨日点察账目，留下了上次带回来的钱，盐糖倒是没少，也没催消息。”

宝钗深深低下头，她知道人家的意思了。

不用心办事，想找个高枝儿，还想吃王府的好儿。

人家迅速撤出了。

薛姨妈倒是很高兴，推心置腹说道：“我岂不知他们生了不满？但若他们满意，你哥哥却要去舍命。罢了，有个富家翁，她也就知足了。”

“妈，武烈王行事果决，他没那么好骗。”宝钗试图明确告诫。

薛姨妈道：“哪个敢骗人家？国朝独一的王爵，又是个睁眼要杀人的将军，咱们家哪来的胆量骗人家。不过是本事不济，只求个活命就是了。你宽心，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岂能容他们叫你为难？王家来的人我打发了，他们家与咱们没什么瓜葛。”

宝钗略略欢喜，这倒是甩开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可这还不够吧？

“等着罢，南征也开始了，家里人都说等一等，穆朝恩手握数十万大军，未必便次于武烈王府。”薛姨妈道。

宝钗心里狠狠的颤了下。

有一个道理，她不明白家里人怎么就搞不懂呢。

穆朝恩以十几万二十几万大军或许才能平定安南叛乱，可人家武烈王数万大军横扫北方，不定顺手连西域那些人都解决了。

对比下来，难道穆朝恩更有才能？

他六王六公与外廷士林合伙拉起来的那十来万大军，怎么跟如狼似虎横扫北方威震天下的中军抗衡？

还有，穆朝恩选在九月份与安南叛军决战，他脑子被羊水洗涮过？

“我只读书，便知晓八月九月最不能与安南人决战，战必输。”宝钗心下长叹，“但若不深入安南心腹与之决战，岂能拿得下交趾故郡。无收复交趾故郡之战功，亲王爵怎会凭空给他？”

以她之见，三个亲王爵的诱惑，必定会使穆朝恩忘乎所以地与安南叛军决战。

所以他输定了，数十万大军一旦葬身交趾故郡，甚至被诸国联军大败于镇南关北，他穆朝恩拿什么恢复元气？

随便敷衍了几句话，待薛姨妈喜悦离开，宝钗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粗糙的图子。

那还是薛家的商业道路交通图，上面简单描绘着大虞皇朝的天下各省图。

上面就有镇南关的位置。

“将帅不和，水土不服，天时地利均不在南征军中，这一仗怎么赢。”宝钗遂断言，“若急功近利，只怕这十数万大军，尽如二圣之意全数断送在镇南关附近。一旦战败，北伐大军岂能不南下。”

她太清楚二圣对南征大军的厌恶了，这么一支各方拼凑出来吓唬人的部队不是二圣能掌握的，甚至根本不听二圣诏命，二圣岂能不顺水推舟借刀杀人？

这点帝王心术宝钗还是知道的。

那么若是如此，北伐大军南下，那，那岂不是皇帝许诺的三个亲王，又要被武烈王获取？

“八成！”暗暗一算时候，宝钗有九成把握，遂暗道，“若武烈南征，其功滔天。到了那一步，王府之位，只怕连东宫也超过了。”

可越是这么想宝钗越恐惧。

如今的武烈王已是满朝文武贵勋难以企及的高度，薛家有她这么一个“外姓人”过去也难以拉到好感，只怕一年半载人家也不会见薛家一次。

那么再加上南征之功，薛家还有资格与王府拉上关系？

再加上如今才凭着王府的宝货见了收成便迅速远离的罪过呢？

她看得清楚，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无能为力。

正暗自伤神，又不由自主为家里着想时，莺儿蹑手蹑脚回来，又告知一个令她血往头上冲的“大好消息”。

夏家的当家主母来了。

就是夏金桂的母亲，与薛姨妈一样，这位如今是夏家的主母。

莺儿说，这位来府上，是为了给薛蟠说亲的。

……

“自甘自贱！”宝钗不由恨怒道。

她也只能这么评论。

可她心里无比的清楚，这个夏家的主母，她必是带着夏家背后的王公贵族来的，其来意只能有一个。

通过薛家从武烈王府吃好处，靠武烈王的宝货给福王鲁王乃至六王六公挣钱。

若应了夏家说亲，那就不是自甘自贱，那是自找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