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时初,安岳城内,三塘寿财庄。
冬日的太阳下山早,戍时便已黄昏,风越来越急、夹杂着点点雪花,老王裹着厚厚冬衣,大帽子与粗布围巾遮住了他的面容,没人注意到,这个缩在角落里等待的人便是义庄那位老王。
近来安岳城去世的人不少,寿财庄的生意自然也不错。
老王静静地坐在角落,看着寿财庄的人忙活生意。
天色愈暗了些,终于,最后一个前来购买花圈纸钱的客人也离去,那寿财庄老板才将目光转向了老王。
“老兄,买什么?”那老板悠然问道。
“三口棺材、八个花圈、十叠纸钱,再扎六个纸人——三对童男童女。”老王的声音从围巾下闷闷传出。
对上了切口,那寿财庄老板眯眼一笑:“没问题,老兄随我去挑挑棺材?”
“走。”
老王起身,简短地应道。
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店铺后院,那院里摆满了大大小小、材质各异的棺材,寿财庄老板反手关上了院门、麻利地反了锁后,便叹了口气:“又得送药了?”
“这我不管。”
老王闷声闷气地应着,从怀里掏出一包包好的药材递了过去:“我只负责送药。”
寿财店老板摇了摇头,接过那包药材,熟练地来到一口棺材前:“来吧,搭把手。”
老王走上前,两人一同将沉重的棺材盖子移开,随后那老板将手探进棺材里一阵捣鼓,很快便在棺材底部翻开了一个小夹层。
那夹层中,已然摆着两包包好的药材。
老板将老王那包药摆放进去,还未来得及夹层盖子阖上,院里便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这就是全部的药了?”
这声音响起,老板惊得差点没蹦起来,猛地一回头,便见到老王身边出现了一个脸上长着脏石的年轻人。
这人当然就是傅青舟。
他赶来三塘寿财庄的路上,还路过了安岳城衙门……
他瞧见了已经被层层包围的衙门、也瞧见了那些守军在衙门里翻箱倒柜、瞧见了一群被五花大绑的人。
也瞧见了宁无书。
傅青舟路过时,宁无书正悠然坐在衙门口外、倚靠着石狮子,啃着不知从哪搞来的卷饼。
她自然也注意到了傅青舟,两人眼神一碰,眼中都有笑意。
不过,傅青舟没和她交流、也不必交流。
她在忙着处理衙门里的事,那自然是赶不及去盯老王了,便由是自己去。
“看什么看?”
傅青舟对着那寿财庄老板挑了挑眉:“我问你呢,这就是全部的药了?”
老板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发懵——他的茫然,主要来自于老王的反应。
老王此时非常淡定,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似乎对于身边年轻人的出现毫不惊讶。
“这位是?”
老板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试探地问道:“自己人?”
“当然。”傅青舟笑着应道。
他本是懒得表演了,但既然对方认为自己是一伙的,便干脆顺着杆爬,笑容中立即蒙上了一层阴影:“你没听见动静么?”
说着,他便竖起一根手指头、指向院墙另一头。
大约两三里外,衙门那边的嘈杂声隐隐传来,并不真切,但隐约仍能听见一些人的叫喊声与兵甲摩擦之声。
寿财庄老板一怔:“什么?”
“衙门被包围了。”
傅青舟冷笑道:“杨知府暴露了。”
“什么?!”寿财庄老板大惊。
但没等他来得及问什么、做什么,傅青舟便笑着摆摆手:“小问题、小问题,圆照大师能够摆平——只是眼下难民营那也被盯上了,法陀不方便自己炼药了,这才让我过来,先一步将药炼了。”
寿财庄老板惊疑不定地看向老王。
老王抿了抿嘴,看了傅青舟一眼:“我也不太清楚这些事。”
“不知道就对了。”
傅青舟懒洋洋说着,却已大步上前,从棺材里掏出了那些药材:“别废话了,法陀那没药了,咱们必须快些炼出药来,只要能拿出更多治愈疫病的药,谁也拿我们没办法。”
说罢,他大手一挥,吩咐道:“别愣着,你们厨房能用不?另外,有砂锅么?陶锅陶罐也成,赶紧给我弄几个。”
他的话若要细细钻研、实在漏洞百出,但寿财庄老板已完全懵了。
他怔怔地钻进后院其他房间里,很快便端出了一个砂锅。
此时,傅青舟已将包好的药材统统在地上散开,麻利地挑出了其中几味。
一旁的老王,此时也有些茫然了。
正如他早先所说,他久病成医,对于药方中哪些药有用、哪些没用,其实心里有个大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