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看重的不是任免士人的品行、才能,而是此人身后的政治价码,即此人所能动员的人脉、物资能力。
而公孙度所有的举动背后,都遵循着古老传统,即投桃报李,对向公孙度表明忠诚的家族加以重用,对反对的加以打击,以及利益交换,通过公孙度所能给予的官职、大姓在地方上的经济特权等,换取大姓更为积极的投靠,更多的物资支援。
公孙第默默观察着,在看透了此时政治生活的本质后,他心中也终于明白了灵帝的无奈,面对这样的地方与中央交织的庞大士人势力,灵帝就算在洛阳折腾翻了天,又能奈何?
所有亡于内乱的亡国之君处境大多类似,让他们濒临灭国危机的,恰恰是维持他们皇权的那些势力。
就像练葵花宝典一般,想要变强,想要自救,就要先给自己来上一刀,为了那不可知的未来,要去承担着流血过多以及外伤感染的风险?
纵观历史,鲜有人主能做到。
而随着各地郡国归附公孙度的人数增加,这就相当于公孙度这个政治势力的股东人数变多,势力壮大的的同时,公孙度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束缚也在逐渐增多,来自各地的股东给予了公孙度别样的压力。
比起能够被公孙度如臂使指的辽地,刚刚并入公孙度旗下的冀州郡国,在公孙度个人感受下来,颇有种隔靴搔痒之感。
公孙度自己很清楚,他产生了这种感觉的原因很明确,在他与冀州郡国的百姓之间,隔了太多的权力中间商了。
但是那又如何,身边的僚属,带兵的将官,天下间的有识之士,早对此习以为常了,反倒是公孙度在辽东搞得那一套,在中原士人眼中,才是不成体统的荒唐之举。
心头隐隐泛起忧虑的同时,公孙度一边收降纳叛,一边带兵推进。
十一月下,公孙度与张辽于河间会师,在经受了黄巾军的残酷考验后,本地的豪族对公孙度的到来那是夹道欢迎,加上张郃的居中协调,河间国算是冀州境内除了渤海郡之外公孙度控制力最强的郡国了。
捷报频传,沿途城池无一抵抗,就在天下人以为冀州即将落入公孙度之手时,一场暗流正悄然积蓄。
话说袁绍,自那一日在桃水之畔想清楚切身厉害后,袁绍干脆的弃了大部军兵,只带少数骑兵扈从,凭借着队伍规模小,不为人注意的优势,潜伏避开了幽州军的哨探,迅速赶回了老巢邺城。
一路上袁绍沉默不语,愁眉不展,眼睛却闪耀着丝丝亮色,他时刻反省着自己的长短,以及此次战事的得失。
很快,袁绍就总结出了此战的心得,大军团作战不一定有好处,面对公孙度这般有定力,能守城,且对地方掌控力足够的诸侯,大军团很容易陷入拉锯战的泥潭里,继而因为在敌境作战,补给线遭袭而陷入崩溃。
其次便是袁绍苦于自己的骑兵数量不足,河北平原上的交锋,尽管他们在与公孙度的对决中不落下风,可公孙度仗着骑兵的机动优势,对袁绍大军造成的麻烦远非正面战场可比。
同时他还通过自己与公孙度的交手,以及前期的战情回顾中,袁绍意识到了渤海郡那一支乍然崛起的黄巾军的猫腻。
“呵!渤海张三?掩耳盗铃般的名号,不就是偷袭易县,断我粮道的张辽吗?好你个公孙度,原来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赶路途中的袁绍,不时望向易县与渤海郡的方向,那里有着他难以割舍的执念,大军、强将、属吏,袁绍好容易积攒的一点资本,都被他在这一战给霍霍了个精光。
而当他想清楚了张辽与这一支奇怪黄巾军的关系时,袁绍先是一阵恍然,接着便是对公孙度此人深深的忌惮。
“如此说来,公孙伯圭便是死于此人之手。想不到啊想不到,此辈尚在辽东之时就想着攻杀州内强将!呵,好你个公孙升济,刘虞也是死在你手上吧!”
袁绍的脸色先是阴沉,接着转为狂喜,因为他此刻已经反应了过来,比起自己当前遇到的麻烦,公孙度的麻烦犹有过之。
不久之后,袁绍又听闻了公孙度辣手处置范阳豪强之事,更是喜不自胜,如获重宝一般,一路上笔墨不停,连连给冀州各地的大姓豪强写信,上边列举了无数条公孙度的罪证,同时也表明自己与此辈抗击到底的决心。
邺城,卢府。
袁绍回城之后,风尘未洗的他没有前去会见妻儿,而是转向去往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面见他的军师,海内名望甚巨的卢植。
“军师!先生!公孙度就是个悖逆之徒,此人驱赶黄巾为己用,肆意屠戮百姓豪强,对我冀州贤良大加迫害....而且,而且您在范阳的卢家老宅辈推翻,众多卢姓子弟,已被那狂徒尽数屠戮,此辈行为,人神共愤,还请先生助我!”
客厅一侧已经看不清袁绍本来面目的身影动情哭诉,客厅正中,端坐一名头发花白,身子挺得笔直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