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的邺城气候酷寒,听到范阳卢氏被公孙度无情清洗,身上裹着层层冬衣的卢植眼眸轻轻颤动,须发也随之抖动,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朝着对面的袁绍压过去。
看着狼狈不堪的袁本初,闻着对方身上浓重的汗与牲畜粪便交杂的臭味,听着袁绍涕泪横流的哭诉。
“竖子安敢!?”
此前若老僧入定安坐的卢植罕见的动了怒,枯瘦的手掌拍打在面前的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吓了近处的袁绍一跳。
恍惚间让袁绍想起了当年带领大军将张角逼入死地的大军统帅,不愿屈从于阉宦的铿锵士人,饶是老朽,卢植身上散发的能量,还是让袁绍震惊。
很显然,老家卢氏发生的变乱,以及公孙度张狂的举措,彻底激怒了这位大汉老臣。
比起年轻时的轻狂,此刻的卢植才真正像个老人,他将自己的儿子卢毓留在身边,时刻督促教养,关心宗族,爱护族内子弟,是范阳那无数卢氏子弟背后的慈祥老祖。
喘了好几口粗气,还是在儿子的搀扶下才缓缓坐下的卢植沉吟许久,最后看向堂中的袁绍,声音沉稳道:
“本初且回,此次公孙升济入寇,老朽必定竭力助你。”
“呼!”袁绍身体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有了这位大汉老臣的帮助,袁绍便就凭空多了三成胜算。
随后袁绍很是恭敬的拜下:“绍谢过先生!今日之恩,绍必铭记于心。”
哐砰!
木制大门合上,袁绍的身影随着门页而被彻底遮掩。
院内的卢家父子二人沉默许久,还是卢毓打破了宁静:“父亲看好袁本初?”
卢植枯瘦的手掌从长袖里伸了出来,随意牵扯一根枝桠,望着上边的斑驳树皮,他叹道:“袁本初啊!呵!眼高手低之辈,心高气傲之徒,空有大军在手,大势在身却不能将之利用,反而落到而今局面。呵!”
说完卢植又冷笑一声,似乎对袁绍此人很看不上眼。
“那父亲为何要助他?”卢毓面露疑惑,靠近卢植,扶住他的手臂搀扶着前进,一边问道。
卢植顿了顿,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谈起远方的公孙度:
“公孙升济此人,当年我在中枢见过几面,当时的他,自卑轻狂,才具平平,若非有公孙域支持,几人愿意给他机会?呵,未尝想到此人今日有如此能耐。
至于我为何要帮助袁本初,一则是袁本初尚未全败,叛离冀州州府的,常山国、中山国不过是小郡国,安平被那公孙瓒洗了一波,已经残破,渤海郡又刚经黄巾之乱,唯有河间失陷算是损失。
而今堪为冀州底蕴的魏郡在手,魏郡屏障的赵国、巨鹿也安稳如昔,清河国虽然出了变乱,但当地的豪族刚刚下注袁绍,没那么快转变态度。”
卢植虽然身体老朽,可脑子却十分清晰,对冀州的局势分析也鞭辟入里,随后卢植停住脚步,望了望袁绍离去的方向:
“至于为什么襄助袁绍,那是因为我时日无多了,”卢植说着阻止了小儿子的劝说,摆手道:“这把老骨头,还是有些作用的,也该趁着还活着的时候兑现一丝,也能为你铺些道路。”
说完他对身边侍立的儿子道:“你去取笔墨来,为父要写信。”
邺城中的袁绍,仍旧衣装狼狈的出入各家豪族府邸,通过各个方面对邺城中的大姓家主们进行游说。
也在同时,公孙度的后方,幽州本土之内,众多关于公孙度袭杀公孙瓒、谋刺前使君刘虞的布告开始出现在城门口。
布告中列数了公孙度的种种劣迹,对辽东豪强的无情屠戮,对涿郡豪强的肆意残杀,对范阳豪强的残酷镇压,对黄巾的纵容,以及公孙度为了顺利登上幽州牧之位,而与渤海郡的黄巾联手,对公孙瓒进行攻杀,以及秘密派遣刺客,对刘虞进行刺杀。
桩桩件件,详实无比,布告上的寥寥几笔,就将一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为了利益大开杀戒的凶恶之徒勾画了出来。
此事惊得蓟城的魏攸以及齐周等僚属连忙下令收缴布告,严查境内间谍。
作为刘虞的亲近僚属,魏攸他们最为清楚刘虞的刺杀不是预谋,而是一场意外,但幽州境内其他对公孙度侥幸上位不满的人却不这么想,在有心人眼里,这封布告的真实性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很快,布告被人传阅誊抄,且还加上了公孙度小吏出身,以及发迹在于认爹等过往,简直就是个公孙度的黑历史合集。
也幸亏辽东的印刷术还未传播过来,不然很难想象幽州识字之人人手一份公孙度黑历史的场面,饶是如此,这封布告还是在幽州引起了许多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