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身在冀州的公孙度并不知道自己的后院起了火,此刻的他正小心翼翼的平衡因为鲸吞冀州郡国而有些不稳的僚属势力。
此前公孙度所经略的土地,大多是辽地、幽州这些处于大汉边地所在,这些地方,因为自古便就存在的外敌威胁,种族矛盾大过了阶级矛盾,故而这些地方的豪强世家,除了武力外,在经济以及政治实力上,根本不能与冀州这些中原大豪相提并论。
此次进军,公孙度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河北豪强甲天下。
明明是广阔平坦的平原,一眼望不到头的整齐田亩,可驻马原地向着四周瞭望,入眼之处,却有着一座座宛若小城的坞堡。
这些坞堡的背后正是一个个以姓氏为骨架,搭配门客、师徒、部曲以及无数破产农民发展成的奴隶形成的能够自给自足的庄园。
坞堡主、大姓、豪强、世家,种种称呼的背后,是庄园制经济提供的经济物质基础。
豪强们正是以这样的方式,相当有效率的吸取百姓膏脂,长成一个个庞然大物。
如今,这些豪强正纷纷向着公孙度靠拢,田丰等人的投靠,冀州郡国的倒戈,冀州本地士人的投效,让公孙度从前略显寒酸的班底忽地膨胀起来。
尽管从表象上看,当前的公孙度可谓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恍惚间有天下第一诸侯的实力。
可身在此中的公孙度却不这么想,正如他评价袁绍所遇到的困境一般,他与这些豪强的矛盾从来都有,只是暂时因为此前的大胜而被掩盖了起来,这些地方上掌握实权的大姓,随时都有可能,也有实力背刺公孙度。
进军途中,公孙度根据手下潜伏于民间、士人、大姓间的黑衣卫探子传回信息判断,许多的冀州豪强,在与公孙度接触以后,已经有了懊悔心思。
这其实与冀州豪强的期许太高相关,在袁绍兵败之前,豪强们受到袁绍压迫,需要竭力提供钱粮、人丁以供袁绍征战,心中不免产生怨言。
正所谓距离产生美,与近在咫尺且相看两厌的袁绍相比,远在北地,且声名不显的公孙度就是个完美主公对象了。
公孙度没有搜刮乡野的历史,没有与冀州大姓交恶的前科,而且她还拥有让北地之人无比忌惮的幽州突骑。
有幽州突骑做兵锋,有冀州之土做粮仓,如此愿景,这让许多冀州本地人不由梦回前汉末年,公孙度此时状态,不正是当年的光武皇帝吗?!
刚刚战胜北进袁绍后的公孙度,就像一支不断飘红的股票,无数散户举着手里的票子想要投资。
然而,当这些散户真正投了钱,急切的想要获得收益时,他们透过公司往年财报,得知了公孙度这个小公司的运作逻辑后,后知后觉的他们才大呼不妙,想要下船却发现已被武力套牢。
前汉末年的光武皇帝,对河北豪强极尽妥协,地方政治、军事、经济权力尽数被豪强瓜分,河北豪强靠着那波红利,一直吃到如今。
然而时移事易,今时的公孙度与前汉刘秀完全不同。
让那些刚刚进入公孙度幕府的冀州士人为之诧异的是,公孙度不知何时有了不输河北豪强的经济实力,明明是蛮荒之地的辽东,而今却通过渤海向着中原转运钱粮物资,明明是最缺百工的幽州边地,营中却多有机巧之人。
公孙度有着自己的后勤基地——远在渤海之外的辽东,有自己的兵源地——与冀州接壤的幽州。
这时候的冀州士人不由扪心自问,他们能为公孙度提供什么?
同时许多人也开始心怀疑虑,怀疑公孙度不会再如光武皇帝那般给予他们地方自主性,于是慢慢开始有意识的抵制幽州除军事以外的一切。
作为公孙度手下冀州士人领袖的田丰,则是敏锐意识到了,公孙度而今最缺的,正是有文化,有能力的人才,而这,正是冀州大姓所不缺的。
毕竟,土地、钱粮、人丁,种种资源始终都是在权力的统御下,而权力的持有者,正是官吏本身,冀州人只要在公孙度帐下占据主要位置,就能鸠占鹊巢一般将那些让人眼馋的资源化为己用。
公孙度通过层层眼线,以及木央重新打造的黑衣卫刺探体系,对冀州士人的目的有所察觉,但他并不以为意。
他相信,只要自己大军在手,幽州突骑的兵锋没有钝,这些纸面实力足够的地方大姓,以及各处掌握权力的冀州士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唯有跟着公孙度一条道走到黑。
初平二年的年末,北地已是大雪纷飞的时节。
公孙度在众多河北豪强的簇拥下,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压向袁绍的老巢——邺城。
让公孙度没有想到的是,袁绍并没有如众人以及公孙度所想的那般一蹶不振,而是迅速的收拾残局,重新整顿出了一支兵马,前出到巨鹿,将公孙度大军挡在了魏郡之外。
时近隆冬,掌控大军的公孙度并未急着进军,相反,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