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寒冷,我等还能抱团生火取暖,熬一熬也就撑过去了,但没有吃的,岂不是让我等去死?饿极了,兵士们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苟安脸色已经分外阴沉,但同时,那双暗沉的双目中也涌动着一丝可以用“疯狂”来形容的东西,看着便让人心悸。
“总会有办法的!”见其状,苟政不由抬手拍了拍苟安肩膀,轻声安抚道。
“是!有幢主在,郎君你也向来聪明,会有办法的,这么多袍泽弟兄,岂能没有出路!”苟安迅速调整过来,嘴角甚至带着点笑容:“实在不行,我们去抢些粮食就是了......”
“你看,你这个提议便可行!”苟政应和道:“秦雍大地八百里沃野,总归是有粮食的,只待我们去寻觅罢了!”
话是这般说,苟政紧皱的眉头却始终难以舒解,他心里当然清楚,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他们这一什,乃至一幢戍卒,且不提能否敌得过那些坞壁、部族,重要的是,这上万戍卒,想靠抢劫实现饱腹,那得掀起多大的动静,朝廷与官府又岂能坐视。
虽然苟氏兄弟只以自家部曲为自己人,但此时,同属谪凉戍卒,从这个角度来看,也算荣辱一体,生死共济,至少在旁人看来,他们就是一路的,而不会将各部各族区别对待。
他们这干人,能如大兄苟胜所愿那般平稳顺利地抵达凉州吗?苟政对此,持悲观态度,看看这万余高力吧,就如同一堆干柴,每个人胸中都憋着一团火,而一旦这股火被引出来,后果是不可想象的,而苟政此前的一些言论,就属于在“玩火”,而玩火者,是容易自焚的......
念及此,苟政再度愁眉紧锁,比起那些有的没的,似乎眼前这干人的肚皮问题,才是燃眉之急。当即朝苟安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前去查点他们这一什的家底。
事实上,也没什么好盘点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这些人虽属谪戍,规矩与出征有所不同,但对于粮秣的关注,反而更高,毕竟没有朝廷来托底。关于口粮问题,更是每日关注,在这方面,连苟政心里都有一笔账。
二人就像守财奴一般,又盘点了一遍,终究不可能多出些物资来。两匹马,一头牛,三辆车,6斛陈粟,2斛粗麦,三匹旧布,再加一小罐粗粝泛黄的盐巴,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就这,在整个谪戍高力之中,或许都算富裕的了。
盘点结束,苟政凝思许久,方才严肃地冲苟安吩咐道:“给你一个任务,暗中打探一番梁督那边的情况,军中有何异常,也要报我,记住,不要声张,引起旁人注意!”
“郎君意欲何为?”闻言,苟安面露紧张:“幢主方才可交待过......”
“放心,我不会乱来!”见其应激反应,苟政摇摇头,摸着胸口自嘲道:“此处,现在还疼痛,我又岂是不长记性之人?只是心中有些计较罢了!”
苟安犹豫少许,还是答应了。梁督指的乃是护卫督梁犊,是他们这些高力的统领,曾经顶头上司,于如今这些戍卒而言,这大抵就是两者之间仅存的联系了。
然而,对苟政来说,却多少有些特殊,尤其在近来听闻并熟悉梁犊这名字之后。在他对这段历史一鳞半爪的了解中,似乎就有“梁犊起义”这一条,过程不甚清楚,但结果显然不妙,这也是这两日苟政言行表现异常的原因之一。
而以眼下的形势看来,他们这些挣扎于世间求生的小角色的命运,还将与梁犊的选择挂钩,大兄苟胜虽然一路谨小慎微,苦苦坚持,但事物发展,怕也难如其所愿。
吩咐完,强行让苟安歇息,苟政自个儿,则坐回篝火旁,继续对着火苗沉思。篝火微微晃动,闪烁的光芒中,映照出的仿佛是一段历史悲歌,一场民间疾苦……
未来出路又在何方?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
自八王之乱以来,豪杰并起,胡虏南侵,天下板荡,中原陆沉,衣冠南渡,纷纷扰扰四十余载。
神州大地,再次经受了一场彻底的破坏与毁灭,山河破碎,宗庙尽毁,胡人残暴猖獗,晋人饱受凌虐,流血与死亡成为时刻笼罩于苍生头顶的阴影。
整个北国,仅仅在羯赵开国皇帝石勒统治期间,有了少许的安定与恢复,让北方士民获得片刻的喘息之机。
然而,仅此而已,短暂的安宁,似乎也只是一个治乱循环中微不足道的过渡期,完全无法掩盖胡虏对北方士民野蛮统治的本质,仿佛只是为下一轮的大乱积攒力量,尤其是石虎残暴当道的这十数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