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上天有所感应,翌日给了一个大好的天气,和煦的阳光铺满大地,柔顺的清风拂过山冈,树影婆娑,草木摇曳,正适合厮杀搏命。
飞鸟惊啼远遁,流水汤汤东流,谷水之阳的台地间,来自羯赵石闵军对义军苟胜部的全面进攻已然展开,对苟部来说,自荥阳西撤以来,这条逃亡绝路,也终于快走到头了......
说给义军一夜的时间,就是一夜,半刻多的都没有,天方蒙蒙亮时,石闵便下令,将麾下各部唤起,整顿、列阵,造饭进食,准备进攻。
待旭日初升之时,随着进攻命令下达,在石闵的亲自督阵下,由苏亥、周成二将各率部两千,当先发起对苟胜义军最后的攻击。
整个过程,台地上的义军纵观眼底,毕竟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而赵军的行动准备,也未遮掩。赵军这种作风,说其自信也好,道其骄狂也罢,但这股给义军宣判死刑的气势,足以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旁的不提,就冲着自赵军营地中冒出的炊烟,传来的食物香气,对忍饥挨饿的苟胜义军来说,就是一道重击。
除了居高,苟部所处,面对赵军,几乎占不了半点优势,低台颇缓,坡面上遮蔽物不多,赵军只几轮弓弩,便射翻了一大片,紧跟着,苏、周二部“攻山”,环台地一线,上下交通之处,双方短兵相接展开了......
面对赵军强势的进攻,苟胜、苟雄二人,自然没有坐以待毙的意思,竭力激励部属,指挥率领麾下诸军,拼死力战。苟胜自个儿,仍旧保持着那武勇无畏的作风,带领亲兵,拼杀在前。
然而,到这个地步,苟胜的勇敢义气,能够激起部分将士的拼死作战之心,依旧能够对赵军造成杀伤,但于大局,实无根本影响了。
战局也在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不到一个时辰,两路赵军便踩着义军将士的尸骨,攻上山头,将义军余部围逼在台地上,并且迅速展开最后的攻击。
到此时,来自赵军夺命的绳索,已经彻底套在苟胜部义军的脖子上,只待最后收尾施力。便是如此,在台地下督战的石闵,依旧大感不满,在他看来,这股叛军该一击而破才是,山穷水尽,何能坚持如此之久,定是进攻的赵军没有尽力。
于是,石闵又抽调三千部卒,支援苏、周二将,并掷下严令,限时半个时辰,将苟胜义军彻底攻杀剿灭,如有误,军法处置。
军令下达,对前线的苏亥、周成二将来说,也无异于一道催命符。就像野兽一般,赵军的眼睛也红了,陷入彻底的疯狂,得到支援之后,只稍做调整,便再度投入到对义军的围杀之中。
到此时,苟胜余部,已不足三千。在这最后的关头,不是没有义军逃跑、求饶、投降,但得了必杀令的石闵部下,根本没有丝毫留手的意思。
降无途,走无路,这些义军,最后真就只能如苟胜所言,与当面赵军一道,化作滋养这方土地的肥料......
在台地东北侧,姚襄率部骑列阵于原野,就近观摩着石闵的进攻,随着战况发展,他那张英气勃勃的面庞上,表情逐渐为阴沉替代,眉宇间隐隐有不快之色。
对义军的困兽之斗,他有所估计,但石闵军展现出的强悍战力,依旧有些超出他预料。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已经是石闵身上贴着的标签,其人勇悍,姚襄闻名已久,但打心里,未必有多瞧得上,只一勇夫,何足道哉。
然而,当抛开带有个人情绪的偏见,审视石闵以及他麾下将士时,姚襄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不可小觑。就眼前战局而言,石闵本人,可都还没有亲自出手。
莫名地,姚襄对石闵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忌惮心理!
思虑间,姚襄的注意力,逐渐从台地上形势明朗的战况挪开,转移到下方的石闵。当大部分军力都投入到进攻中时,石闵身边,可就只有两千左右的兵力了。
在刹那间,姚襄心头忽然生出一股恶念来,虽然同石闵闹出了不愉,但石闵那边一心都扑在那股叛军身上,对姚襄是没有多加防备的,倘若此时率众,从后袭击......
西追之时,姚弋仲给姚襄拨了三千羌骑老卒,经过数百里追杀、作战,已经只剩2200多人的战力了。但是,姚襄有信心在突袭之下,将石闵击破斩杀。
当这股念头生出来之时,姚襄非但没有掐灭,反而思考起可行性来。不过,这股冲动终究没有化为实际行动。
一是因为姚襄还没有失智,破石闵易,但那无异于背反赵廷,是自陷死路的行为,旁人且不提,就他那老羌父亲姚弋仲,或许就得提着他脑袋去邺城向石虎请罪。
他姚襄,可是羌部嗣主,是滠头集团未来的接班人,有大好前途与光明未来,岂能因一时之怒,犯这等低级错误。
二则因为,情况有变,来自苟政的援军,终于抵达了,准确地讲,是在经过耐心等待、谨慎观察与充分准备之后,终于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