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当真肯放我?”翌日,安邑北城门前,郭毅眉头紧锁,严肃地看着苟政问道。
观其神态,听其语气,郭毅反倒有种莫名的烦躁。见状,苟政依旧洒然一笑,拱手作揖:“先生慢行!苟政如今俗务缠身,待有机会,定至闻喜拜望!”
对此,郭毅仔细打量了苟政两眼,但见其面态轻松从容,言笑晏晏。轻轻地吸了口气,郭毅翻身上马:“郭某告辞!”
苟政不只放了郭毅,还送马,还将他的二十几名族人及心腹扈从,一并释放。
这时候,苟政又突然伸手道:“先生慢行!”
闻声,没走几步的郭毅立刻勒住缰绳,回过身来,眉毛一挑一挑的:“将军后悔了?”
此前郭毅在苟政面前,一直表现得不卑不亢,无惧无畏,其言行作态,也从来沉稳,极具涵养。如此丰富甚至带着些“可爱”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到。
苟政朝后招了招手,只见郑权带着人,推着一辆板车出来,上边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坛子,吸引了郭毅的注意。
苟政手一指,轻声道:“先生辞行,该当有礼物相送,苟政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区区百十斤的解盐了,还望先生收下!”
说完,苟政还吩咐郭毅的扈从去推车。至于郭毅,看了看那车盐,又看了看嘴角始终衔着点笑意的苟政,下得马来,拱手拜道:“将军盛情,郭某感激不已!告辞!”
转身即去,郭毅又回过来,正色道:“容在下多一言,解盐之利,天下皆知,此前向来掌控于朝廷之手,今将军据此宝山,岂有不窥探觊觎、妄图收入囊中者!还望将军小心戒备!”
“多谢先生提点!”苟政微微颔首,抬手回道。
郭毅还是上马,带着他的扈从,带着苟政的礼物,北归闻喜去了,只不过,时不时,还是忍不住回头观望,但每一次,总能望见安邑北城门前,苟政伫立目送的身影。
秋阳东升,光芒夺目,搭配着自南而北的劲风,那种河东人才能体会到的豪爽之感,足以将人包裹。只是,重获自由的郭毅,喜悦之余,心头却始终萦绕着丝丝愁绪。
脑海中浮现的,尽是过去两个月间辗转起伏的经历,是数次与苟政的交谈,是苟政那“逆魁”自信的大放厥词,那些时势判断、人物剖析,那种指点江山的从容,包括到城门下始终不曾消失在苟政嘴角的笑意......
显然,此时的郭毅,心是乱的,思绪是斑杂的。而所有的疑虑,最终都化作一个问题:苟政,当真能成事?
北大营像一道坚固的柙,里边驻扎着数以千计的虎士,北归之时,郭毅难免路过。路过之时,几乎以注目的方式,望着那座秩序森严、外露峥嵘的营盘。或许里边不全是击败自己的苟军,但他们都“姓苟”,都有一个统帅。
思虑间,郭毅脑子里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过往之英雄豪杰,能成大事者,论出身,还有比石勒更卑贱的吗?当年石勒尚且能成大事,今日之苟政,又有何不可?倘若天下局势,果如苟政判断,那么......
带着这样的思考,郭毅一路平安顺利地回到闻喜的郭氏堡壁,就像苟政保证的那般,没有任何阻拦。回到堡壁后,又得知,驻扎在闻喜县的“义军”,除抢收夏麦之外,再没有对境内士民有大的侵扰,甚至还主动拿食盐、铜铁器、农具以及缴获,来与诸堡交易。
这比起苟政更加让郭毅诧异,毕竟,苟政很多时候只能代表他个人,他本身的素质,并不能代表整个苟氏集团的素质。
而从闻喜苟军的表现,却让郭毅看到了这支义军“光辉”、“正义”的一面,或许还有苟政对这支军队的影响力,这是极其难得的事情。
且不提郭毅辞别后的心态变化,安邑这边,大概是见郭毅一行消失在视野了,苟政又回到城内,攀上城楼,居高远眺。
一副定要把郭毅目送到头的样子,尽显其依依惜别之情,脉脉珍重之意。当然,若是仔细观察的话,苟政眼神的焦点,早不在郭毅那一行人身上了。
城楼上还有一人,二兄苟雄,他一直观摩着苟政在北城送别时的表演,不得不承认,这种事情,还得苟元直来做,他苟仲威,实在装不出那个样子来。
在河东立足,苟氏集团的触手向阖郡主要地区铺开后,苟政也让苟雄率领大阳留守的大部分军民北上了,通过这批“老人”,继续夯实着苟氏集团在河东的根基。
至于大河一线,则有苟威驻守,因为当初的内讧之事,这厮深恨孙万东,也一心与之攀比,早有坐镇一方的愿望。在苟雄的保举下,苟政也满足了。
北上的苟雄,被苟政表为建威将军,协助他处置军务。这个表,当然是向建康的东晋朝廷表,具体则是指,当着众将面,向东南方向遥拜,也就是了。
当然,在稍得安稳后,苟政即遣人南下,寻路往东南一行,携带他的一封手书,向司马氏请降。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