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适才堂上,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散议之后,诸将各回所部,整兵经武,苟政则特地将郭毅留了下来,问道:“眼下并无他人,还请先生抛开顾虑,以真知灼见教我!”
“明公言重了!”郭毅赶忙起身,拜道:“只是适才堂间,明公与众将群情激愤,战意高昂,在下实在不便开言,扫众之兴!”
“哦?”听此言,苟政盯着郭毅:“莫非,先生是震慑于并州兵马,担心我军战不过张平,而心生疑虑?”
闻言,郭毅面色微变,迎着苟政的目光,语气愤慨道:“在下既投效明公,自当坚如铁石,悉心竭力,为明公谋划。莫说并州兵马,就是邺城大军西来,也唯有追随明公,共抗大敌!”
听郭毅这番义正辞严的表态,苟政又深深的看了他两眼,脸上方才再度绽露笑意,拱手向他赔礼道:“是我失言,先生勿怪,还望见谅!”
平心而论,郭毅自投效苟政以来,算是尽心尽力,少有懈怠,也帮苟政解了不少麻烦,分担了不少负累,尤其在与河东本地士族豪强的关系处置上,更起到了极其突出的积极有效的作用。
然而,苟政对郭毅,重其人,用其才的同时,却也难免疑其心。虽则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说法,但对于新附之臣,又岂能毫无防备,轻易掏心掏肺。
毕竟,苟政与苟军身上,贴着寒门、叛逆与丘八等标签,与士族们实则上是很难真正尿到一个壶里去的,道德与价值观念根本上是不同的。也就是时势所迫,方才促成他们在一个槽里刨食的可能。
苟政对郭毅有所保留,郭毅对苟政又岂是完全尽付忠心?只不过是,相敬如宾,各取所需罢了。本质上,这就是一种合作关系,只不过,如今面临着一次巨大挑战罢了。
事实上,如郭毅者,想要真正获得苟政的信任,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表现。而苟政与苟军,想要真正取得郭毅以及其他河东士族、本地豪强的支持,也需要更大的考验,以彻底证明其潜质、展现其实力。
眼下,这项严峻的考验,似乎正在向河东、向苟政以及苟氏集团迫近而来。
“明公,适才堂间,在下提议,当探明并州动静之后,再设谋应对!”这个时候,郭毅郑重地向苟政道:“未有言明者,乃是在下还认为,如能化解此次纷争,避免一场大战,理应尽力尝试!”
试探着说了句后,郭毅抬眼,观察着苟政的表情,从其脸上,看不出什么东西,但他显然在思考着什么。见他停了,苟政摆手,轻飘飘地应道:“先生继续说,我在听!”
郭毅稍作酝酿,拱手道来:“在下以为,且不提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即便并州当真对我河东郡有所图谋,战事依旧不宜轻启!”
听郭毅说出这样的论调,苟政嘴角几乎本能地抽动了下,细微的面部动作中,带着的是一丝讥讽。扭眼,仔细打量了这郭先生一会儿,苟政轻声道:“先生尽可畅所欲言!”
闻言,郭毅深吸一口气,道:“在下并非惧并州军马之强,而是为明公与河东考量。暴胡逞凶,河东士民饱受凌辱,长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直到明公率义师北来,尽弃苛政,恩养士民,方得片刻喘息。
而今,河东上下的休养兴复,正处要紧时刻,安邑各县的秋种,才刚刚展开。一旦战起,明公费数月苦功打造的局面,必将付诸流水。
若能弭兵罢战,勤修内政,安心发展,只需一年半载,河东兵强马壮,粮草丰备。届时,便是明公率河东之师,攻城略地,建立功业,而不虑外寇入侵......”
郭毅言罢,便闷着头,等着回应,这大抵是郭毅自投效而来,在苟政面前最忐忑、最不自在的一次。而堂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源自笼罩在苟政身上的压抑磁场。
注视着郭毅,苟政眼神却有些飘忽,嘴里喃喃道:“一年半载,谁来给我这一年半载时间?”
不待郭毅开言,苟政语气压抑而严肃,直直地冲着郭毅:“郭先生所言,确是老成谋国,然而我,却是不敢苟同!
眼下,不是我主动挑起事端,是贼人觊觎河东,欲伸爪牙,对此,绝无退让之可能!否则,河东依旧难免受人凌辱,而我军民人心,却将涣散,这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若有机会,我也不愿轻启战端,我也希望能得一段安稳发展的时间,积蓄兵马粮械,凝聚人心。然而,豺狼既已张牙舞爪,那我能做的,便只有敲碎它的牙,斩断它的爪!
先生当知,而今世道昏暗,污浊横流,我军身处其间,就有如行船,不进则退,退则船翻人亡,永久沉沦。
因此,有些事情,我可以妥协退让,一笑了之,但有些情况,唯有迎难而上,博命争取!我与部众,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一直以来,我们的目标都是求生存。
这一点,至今仍未有一丝一毫之改变,在生死大事上,容不得任何退让、妥协乃至丝毫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