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晦暗的毡帐内,飘荡着一阵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那熬完杖刑的商贾马先,正趴在一堆蒲草上,嘴里哼唧不断。打是真的打,但其中的门道在于,究竟是伤筋动骨,还是只是皮肉之苦。
马先原本是很恐惧的,害怕就此丢了性命,怨恨是很大的,同时还有几分心虚,他以为自己事泄了......
原来,当初马先奉苟政之命北归,以言语赚张和南下冒进,只是表面应承,目的是为了从安邑脱身。待获自由之后,马先主意立改。
马先可是并州商贾,他的家族、扈从、财产、人脉,那些赖以生存的资源都在并州,根本利益决定立场,这屁股可没那么容易歪。
苟政许诺河东盐利的确诱人,但还不至于让张和抛家舍业。何况,在张和看来,只要帮助并州刺史张平灭了苟政,那作为有功之臣,解盐同样有他一份。
而即便不提这些利益立场,仅从强弱形势来看,马先也不认为区区苟氏集团,一干逆贼残寇,侥天之幸,窃得宝地,但绝不可能是张平以及并州的对手,何况张平背后还有邺城朝廷的支持。
这些因素,足以让马先做出一个冷静而理智的选择了,屈从于苟政,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自安邑北归,彻底脱离苟军的威胁后,他便做好了另外一种筹谋。
急奔平阳,打着张平的旗号,马先很轻松地见到了张和。然后,他便将在安邑刺探到的苟军情况讲解给张和,其中隐去被发觉逮捕的一段对马先是很有必要的,关键在于,马先认为,河东苟逆虽然整体实力不强,但的确有一支劲旅,以上党军之力,破之不易,劝张和等待张平大军一起,举大兵南下......
然后,马先就发现,自己一番“忠心良言”劝喂了狗,对他的劝谏,张和根本不听,也根本不信苟军有多难对付。
马先越是那般鼓吹苟军,张和反倒坚定了南下破贼建功的决心,于是马先坐蜡了。一时间,他竟找不到阻止张和的说辞了,总不能告诉张和,苟逆很可能就在河东设好圈套,等着他冒进吧......
无奈之下,马先想要告辞,北去找张平大军汇报军情,顺便表功,结果也未能成行。只因为,张和将之强留于军中当向导,而马先正适合引他前去突袭安邑。
就这么着,马先不情不愿、忧心忡忡地被裹挟南下,而整个过程,他没有丝毫办法,除了领路,更没有其他发言权。他毕竟只是一介商贾,说多了,还可能被张和认定为干预军事。
亲自带着上党军走向末路,眼睁睁看着张和被苟政击败,自己还没能逃掉。当然,战场上时,马先投降得很快,他倒是清楚地认识到,想要活命,风险最小的做法就是举手投降。
到此时此刻,马先的心头,还充斥着郁闷与不甘,其中大半都是冲张和去的。人言张平是英雄,他亲自见过,也的确颇有风度,但就这用人,何其偏私昏昧。
这种情绪下,腰臀上的皮肉之苦痛,反倒被压制住了。
“主公!”来自看守的呼唤,让马先回了神。
抬首一看,帐幕被掀开,在郑权的陪同下,苟政走了进来。苟政站着,凝视着有如一头落水狗的马先,过了一会儿,方才坐在郑权端来的一张交床上,语气平和地说道:“委屈马先生了!”
马先目光有些躲闪,但听此言,语带委屈,“怯生生”地道:“明公这是何意?”
“今日一战,我军得以大破张和,先生当居首功!苟政在此,先行谢过!从今日起,你就是河东郡自家人,也是我苟政的朋友!”苟政这么道。
闻言,马先满脸的愕然,看向苟政的目光中也尽是疑惑,茫茫然地望着半身笼罩在阴影中的苟政,下意识应道:“小人不敢居功!倘若此,小人荣幸之至!”
“另外,我还需向先生致歉,还乞原谅!”苟政又道:“一则为中军帐外那顿打,二则为此前思虑不周、筹谋不当......”
在马先恍惚的眼神中,苟政慢条斯理地叙说道:“河东盐利,想要发挥最大效用,还需行销各地。我原想引先生为臂助,帮我操持并州盐市。
然而,却忽略了一个问题。张和虽破,但张平犹在,势力犹强,与我为敌,而并州诸郡也尚在其统治之下。因此,如欲兑现这个诺言,先生还需先助我破了张平!”
“这......”苟政这么说,马先一脸的难以置信,道:“小人何德何能?”
“所以!”苟政脸上挂着一抹微笑:“我要先帮助你,帮你重获张氏叔侄的信任。不知先生可曾听说过‘苦肉计’,若没有这顿打,我怕先生在张和那边过不了关!”
话到这个份上,马先哪里还不明白苟政的打算,这是想让自己继续做“间”,替他效力。此时的苟政,在马先眼中,就是一只阴险狡猾的狐狸。
迎着苟政的目光,马先很想说,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按眼下情况,张和应当没有对自己起疑,甚至会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