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府邸,一众淮西勋贵及陈宁涂节等人齐聚一堂。
主座之上,胡惟庸一脸沉郁,神情紧肃道:“你们可得听好了,陆羽这人跟我们淮西不是一个路数,如今他当上了应天府尹,你们可莫要在这当口,撞到人家枪头上,都自己掂量掂量,约束好家里人,若是叫他抓住了把柄,到时候可别来求本相了!”
陆羽被任命应天府尹的消息,在朝臣中引发了些许波澜,但很快,这件事就无人理会了,倒并非陆羽不受关注,实在是朝中另发生了一件大事,牵动了文臣的心。
“华夏通史?”
朝会上,当听到朱元璋要修华夏通史之事后,所有文臣都激动不已。
要知道,先前只是修前朝元史,朝中就已抢破了头,而这华夏通史上承三皇五帝,下至大明,可比元史要全面完备得多,其编纂难度,自也大得多。
而在此之前,可从未有哪一朝哪一代,敢修一部纵贯古今的通史。
可以想见,这华夏通史一旦修成,定会流传千古,而参与编纂之人,尤其是那主修官,定也会随着这本通史名垂千古。
这等好事,谁愿错过?
朝会之上,宋濂等人当先站出来,对这修史之举好一番推崇夸赞,而后自荐门庭,拍着胸脯要揽下这修史之责,这种事,宋濂等文臣宿儒岂会错过?
胡惟庸作为宰相,修史也是分内之事,当然也不愿错过,虽说先前修那元史,他受了不少罪,可这华夏通史的诱惑,可比那元史要大得多。
胡惟庸自也不遑多让,当堂便主动自荐,和宋濂针锋相对起来。
这二者相争,其他官员倒不好再插足,只能退而求其次,不再指望做那主修官,只希冀能参与编纂团队,跟着混点名声。
于是乎,朝堂上立时分作两方阵营,一拨是支持胡惟庸的,另一拨自是支持宋濂。
双方相持不下,最终掌握决断权的,是朱元璋。
“咳咳!”
朱天子几声冷咳,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朝堂纷争,而他接下来的话,更叫在场之人无法反驳:
“诸位臣工不必争执,修史乃繁苦业计,当择贤者任之。”
择贤选用,这自是在情在理,但这“贤”字如何定义,却又模棱两可了。
谁能说统领百官、辅佐天子处置朝事的胡相不够“贤”?谁又敢说,通读经史、博学多识的宋濂不够“贤”?
正当众朝臣试图争辩,证明胡、宋二人,谁才是最“贤”之时,朱元璋再次说道:“韩国公进来赋闲在家,他当是最闲的,这事……就委他来办,再好不过!”
闻言,满朝文臣差点没吐出血来。
敢情,是这个“闲”啊?
这一下,朝堂里又现出百般姿态来。
淮西一派之人,大多还念着李善长的情面,不好出面反驳。
毕竟,李善长是上任宰相,是淮西一派前任老大,他虽已致仕,可余威犹在。
而浙东文党们,倒还颇有微辞,宋濂本要出面反驳,可朱元璋一句“宋濂担任副官,从旁辅佐修纂”给打了回去。
辅佐修史,倒也能留个名字在华夏通史籍册上,虽不比主修官名扬天下,倒也能叫宋濂满意。
这一件名载千古的大事,便在朱天子轻飘飘的一句任命中,悄然翻篇,但其余波影响,可远不止于朝堂。
旁的不说,那久在府中隐居,压根没到现场的李善长,得知此事后,乐得差点没将房子点了助兴。
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呀!
接到圣旨后,李善长那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张嘴咧到了耳后根去,李府里不说敲锣打鼓,那也是人人高兴,喜笑颜开。
而李善长接了圣旨,更把那圣旨供在府中正堂之上,拜了又拜,至于先前因天子诸般打压,心生的怨气,自也抛到九霄云外。
相较于名留青史,受那点小委屈算得了什么?
当天下午,李善长便换了身干净衣裳,屁颠屁颠跑到宫里谢恩。
得知天子正接见朝臣议政,他干脆候在武英殿外,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就这,当朝臣们退出武英殿时,抬眼看见的,仍是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李善长。
大家都知道李善长为何高兴,自是争相恭贺。
李善长笑意盈盈,与众人打过照面后,赶忙进了殿内。
一见陛下,他立时跪拜谢恩,好一番忏悔认错。
先前为了凤阳之事惹恼天子,招致禁闭处罚时,他李善长的认罪态度怕都没这么诚恳,如今见天子居然将这等美差给自己,他瞬间就将前尘旧怨统统抛开,诚心实意忏悔认罪,再三郑重感谢天恩。
朱元璋的态度,倒还算和悦,毕竟是共同奋斗过大半辈子的老兄弟,先前那中都之事已过,仅存的那点怨念也叫李善长这诚恳态度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