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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太后,看不清绢布上的字。
窦太后,已经无法再读任何信件、疏奏了。
但有些信件,或者说是绝大多数信件,窦太后都并不需要知道具体的内容。
就如此刻,被窦太后茫然捧在手上的绢布,只需要知道是何人所书,又是何人,在什么时候送到自己手里,窦太后,便能大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皇帝,当真好算计啊……”
终于;
在漫长的呆愣之后,窦太后终于开了口。
只悠悠道出如是一语,便深吸一口气,旋即缓缓低下头。
纵是看不清字体,窦太后也还是低头‘查阅’,或者说是再呆坐片刻。
而后,便神情木然的抬起手,将那纸绢布抬向御榻侧,天子启背对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先是太尉周亚夫,得了皇帝的默许,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兵权挟长安‘立嫡立长’;”
“后又是丞相申屠嘉,明明从不曾,也不愿掺和储君太子的事,却被皇帝一个‘太子太师’的名头,给扒拉进了皇长子的碗里。”
“——如今,又多了个窦婴?”
···
“一个手握兵权、才刚立下不世之功的太尉周亚夫;”
“一个劳苦功高、享誉朝野内外的元勋丞相申屠嘉;”
“这又冒出来一个同样手握兵权,更出身于我窦氏的大将军窦婴……”
“——真正要逼宫的,是皇帝啊?”
“什么周亚夫‘拥兵自重’,胁立太子——真正要逼我与立太子储君的,是我汉家的皇帝才是?”
语调极尽清冷的道出此语,窦太后手稍一松,那张写有大将军窦婴字迹的密奏,只轻飘飘落在了御榻与御案之间。
只见窦太后缓缓正过身,如一尊雕塑般,定定地望向殿门的方向;
神情,更不见丝毫‘活物’所应有的温度。
“皇帝,从不曾想过要与立阿武,为我汉家的储君太弟吧?”
“——吴楚兴乱前,皇帝不过是哄着我、哄着阿武;”
“如今乱平,皇帝也不再有能用上阿武的地方,便如此大费周折,想要把说出口的话再咽回肚中?”
···
“接下来,皇帝是不是要说:原本确实是想要立阿武的,奈何朝野内外有太多人反对,皇帝再三思虑,终还是打算‘迷途知返’?”
“又或是当下,太尉周亚夫、大将军窦婴皆领兵于关外,又先后表奏请立太子,皇帝为了宗庙、社稷的安稳,不得不打消与立皇太弟的念头,转而去册立储君太子?”
“——皇帝有这份算计,怎就不用在吴楚贼子身上?”
“怎就将这算计,用在了自己的母亲、弟弟身上呢?”
说到此处,窦太后清冷的语调中,终于有了些情绪起伏。
却并非是动容,而是不显于色,却夹杂于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字之间的愠怒。
“做不到的事,皇帝为何要答应?”
“为何不早早就说明白:我汉家,只能有太子储君,绝不会有储君皇太弟?”
“何不……”
“——母后当真不知为何?!!”
不等窦太后话音落下,天子启便猛地回过身,厉声一喝,打断了窦太后话语的同时,也让这位老太后再度僵在了原地。
却见御榻一侧,天子启背负着双手,神情阴郁的快步上前,走到了御榻侧——距离窦太后只一步的位置,稍俯下身,直勾勾凝望向窦太后那混浊、昏暗,又不时闪过锐意的双眸。
“母后,当真不知道儿臣,为何要这般做吗?”
“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承认呢……”
每说出一个字,天子启的后槽牙便每咬紧一分;
待吐出最后一个字,天子启的脸颊两侧,更是因那紧紧咬起的后槽牙,而轻轻抽动起来。
那双深邃的双眸,在短短十数息之类,反复眯起、睁开,再眯起。
唯独那直勾勾盯住窦太后的灼热目光,没有哪怕片刻敛去锋芒……
“哈~”
“呵……”
良久,天子启又冷不丁直起腰杆,侧过身,长呼出一口浊气;
又似是想起什么般,满是讥诮的嗤笑一声。
而后,便以一句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在窦太后本就遍布疮痍的心上,戳下一刀又一刀……
“儿年幼时,母后、父皇,还有阿姊、阿武,都还住在晋阳代王宫。”
“——一日朝、夕两餐,一餐半碗米粥,母后都还要儿匀出小半给阿武,说阿武还年幼、扛不住饿。”
“后来儿做了太子储君,却因为年幼时挨了太多的饿,坏了脾胃;”
“母亲却连一句‘疼不疼,难不难受’都没问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