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烛火明亮,燃着荔枝壳做成的香线,清淡宜人。
陈大说:“小人已经把东西藏到薛采卧床下的地砖里,保管让人一看就起疑。”
“不错。”
李浔放下笔,经过两三个时辰的练字,他已经梳理好思路,一颗心重新平静下来。
但凡能爬到高位,就没有不多疑的。
蔡攸一定会查他,毕竟他是第一次出现在对方的视野里,两浙茶农的出身和被关在牢里的经历瞒不住对方。
也不适合继续用蔡京的幌子来唬人,毕竟这是蔡京的亲儿子,彼此之间书信互通,很难瞒住。
那就任由他查。
只要蔡攸没立刻把他抓起来,就已经开始被驯化了。
李浔看向陈大,刚完成这样一宗事,对方脸上还带着兴奋和痛快。
李浔站起身,拱手说:“这是一不留神就掉脑袋的事,能够做成全仰仗陈君的信义。现在事已了结,我和你的约定结束,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再听我差遣。”
他把一个鼓鼓的钱袋递给陈大。
“这里是五十两银子,无论是在汴京生活,还是去往他处,想必都足够生活几年。”
陈大背对着烛火,站在李浔面前。
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有点茫然。
蔡京是汴京最大的奸人,他儿子就是个小奸人。他一开始听到要给太师之子下毒,觉得这主意胆大包天,心里又痛快的不行。
这么些天跟着李郎君做事,看着他一条条布下指令,事情就真的做下去了。
现在听到事情做完,人不要他,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哥哥和嫂嫂那边,他户籍上的名字已经是个死人,若再出现在家里会害了兄长。
他悄悄回去探望过,他们只知道弟弟死在牢里,还在城外立了个衣冠冢,每七日给他上一次香。
跟着到了坟地,他看到墓碑上面写着:
“故兄弟陈忠良之墓,兄陈忠善泣立,庚寅年六月廿八”
墓前还有几盘糕点,两个酒盏。
他当时易着面,扮成街头卖冰绿豆饮的贩夫,等他们走后,慢慢走到自己的坟前,蹲下来,大口吞着糕吃。
是他爱吃的牙枣米糕。
家贫,很少买,以往只有过节的时候吃的上,现在却有整整两大包。
一定花了不少钱罢,嫂嫂说不定还卖了首饰,才给自己凑这一份中好的棺材,不知道成儿读书的钱够不够用,开蒙还得给先生准备一份束脩,还没吃上家里新腌的腊肉……
在自己碑前蹲了一会儿,守墓的老汉提着竹竿走过来,喽喽地驱赶着。
“死人的便宜你也占?”老汉挥舞竹竿,像赶鸡犬一样。
陈大站起来,走出去。
那一刻茫然失措,只觉得天地这么大,也有家人,有人惦记自己,但就是没地方去,没有家。
李郎君再不要他,他就真没地方待。
……
陈大佝偻着腰,很缓慢的,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他知道李浔会听。
“小的手不干净,偷了不该偷的东西,关在牢里的时候觉得这辈子就定了,只等秋天行刑。是薛衙内不嫌小的偷了他玉,把小的从牢里提出来。当时就以为薛衙内是世上顶顶好的人。”
“这些天才晓得事,小的也不恨薛衙内,但还是把他卖了。和郎君打交道,听郎君说话,让小的觉得自在,觉得自个儿是个人,在这汴京城有个地方去。”
说着说着,陈大的头抬起来,对上李浔的视线。
咬咬牙,低下头说。
“小的心里也有算计,郎君做了这样的掉脑袋的事,没旁人晓得,只有我陈大晓得。就算小的知道郎君是个义人,还给了银钱叫小的出去耍,心里也始终不安生。”
“小的想问郎君赁不赁人,只要一声应允,我陈忠良就是郎君的人。”
说完,他没勇气抬头,心一声声在胸口闷闷跳动。
他听到对方叹了口气。
心一下重的像石头,落了下来。
过了几秒,也许十几秒,他听到李郎君说,“你能把这些话说出来,已经是信任我。”
李浔说,“现如今我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多有不便,暂时先不能用陈忠良这个名字,你给自己取个新名,先对外用着。等以后我再为你更回名册。”
“是!”猛地抬起头。
陈大直起身:“还请郎君为我取名。”
“取信字,陈信,如何?”
“多谢郎主!”
李浔说:“钱你仍拿着,去买一套女子蒸花露的物什,再买几坛酒,一些酒引子,几筐果子,一些红糖,剩下的拿去花罢。”
陈信应声,轻手轻脚离开,连窗棂都没颤动。
李浔重新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