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褥子都教你染脏了,敢情不是你洗。”
看到血流出,戴平安眼疾手快脱下外面的短衫,用自己的脏衣服堵住余光亮后背和床褥的间隙。
余光亮讷讷,知道惹了他不快,但仍然没有抬起头。
李浔说:“那些得胜的禁军么,回到了兵营训练。”
余光亮刚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没有耽误大家,就听到贵人继续说,“每日睡两三个时辰。”
他僵住了动作。
“他们胜了小龙船……”他从牙缝里咬着说出这句。
“是胜了。”
李浔说,“至于你的伤口,因府里无人上报,高太尉杀了六名管事,都是府里得势的奴婢。”
余光亮连忙问:“那赖皮涛和王本基也死了?”
李浔看向戴平安。
戴平安冷笑:“你说赖小涛和王本基?他们死干净了,听说太尉府冲了十几缸水才把血冲干净。”
余光亮痛快地笑了,笑得震动肺腑,背上的伤口也疼,但他心里快意。
“死得好!”
笑完这几个精贼的死,心里仍被愁绪缠着。他想让李郎君也发发善心,救一救那些在兵营里苦训的弟兄。
余光亮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朝中谁的权势能比得过太尉?
而且李郎君凭什么要帮他。几十万禁军人物多的是,他这个不起眼的货色放在外面,都没人能叫出名号,连这条命能捡回来都是侥幸。
他低着头,对着碗里淡蜜色的汤水,照的能看见自己的影子,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李浔:“怎么不问我能不能帮他们。”
余光亮眼睛一亮,猛地抬起头。
“你知道进退和轻重,很好。”
李浔直视他因为重获希望而亮起的眼睛,眼尾带着细疤,饱经风霜,这是一双武人的眼睛。
他说:“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你和我详细说说他们的情况。”
抓住一线机会,能让兄弟们不再受辱。
余光亮连忙张口,生怕自己漏掉谁,事无巨细说给李浔:
“我们这几百个人当初被支去给太尉做事,宋武学岁数最大,人最仗义,关照我们几个小的,被我们认作哥哥。”
“我们给太尉府修宅子,高衙内苛刻得厉害,只供饭不给钱,还只让我们吃一餐饭,宋哥哥就想找他们理论,要么给工钱,要么让我们吃饱饭。”
“没想到他们高家上下勾结,赖皮涛打了宋哥哥二十军棍,暑天盯着干活,连口水都不让宋哥哥喝,站着休息一会儿就用鞭子狠命地抽,说让我们睁眼看看,不老实就是这个下场。”
“宋哥哥就这么被他们活活累死,到死都没吃上饱饭,身上的汗水一样的淌,衣裳都结了盐粒……”
“孟骏人讲义气,好赌,是赌桌上的常胜将军,但从来不碍正事。他是我们这些人里耍枪的好手……”
“萧德舟长得最神气,有人说他眼睛生得像关二爷。之前还扇过我一耳光,除了宋哥哥,屋里他岁数是最大的,我看他的心比石头还硬……”
“我们屋子里头管事的是吴大有,他最能往上爬,高家的人都得意他,对我们很严。但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从前还偷偷给我塞过炊饼,和我分着一人吃半边……”
……
李浔听在心里,很快把这些人的形象在心里初步搭建。
余光亮说的口干,戴平安给他灌了口水。
听的差不多了,李浔表示自己知情,人既然醒了能自主进餐,可以吃点干净的菜,答应他以后让下人给他从灶房里备一份饭。
两人在余光亮期盼的目光中离开。
出了门,戴平安嬉皮笑脸说:“怎么样,这件差事我做的可好?这汉子现在活蹦乱跳,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都不带停。”
李浔瞧他一眼,看到余光亮他就知道这乞丐定是仔细照料过,不然人不会好的这样快。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把自己往讨钱的财迷形象上套。
戴平安察言观色,发现李浔并不开心,问:“郎君可有什么心事?”
“我在想那些军汉要怎么办。”
李浔抬头望着天空,只看到一重重的檐瓦,兵营在东边,这里连军号也听不到。
“郎君真想要救他们?”
戴平安思量着给建议:“要是别人还不好说,但高太尉现在可要给郎君面子。无非是四十来个禁军,要过来给咱们看宅子也使得。”
李浔摇头:“现在还有能吊着他的东西,一旦蹴鞠比赛结束,高俅这些日子里窝的火就都会爆发。”
“就像弹簧,压的越狠,弹的越快,得不偿失。”
戴平安不知弹簧是什么东西,但大概理解话里的意思。
“那郎君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