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时间上来说,狄仁杰确实没办法在苏令瑜刚刚抵达长安的时候,就把沈青潭的母亲接过来,让她指认苏令瑜。所以第一个假沈母,确实是狄仁杰准备用来诈苏令瑜的,假如真正的沈母不在场,那一关,苏令瑜仍然可以过。
沈枝荣是自己来的长安城。
说来也是阴差阳错。在交城时,慧清考虑过以熟人辨认的方式,来揭露苏令瑜的身份,所以在查到沈青潭的故乡后,便派人前往传播消息,试图寻找沈青潭的亲朋故旧。后来这事被搁置,苏令瑜被送往长安城,慧清自己也忘了这件事,但那一封发往沈青潭故乡官府的信件却没有停滞。
在苏令瑜一行人启程往长安去那一段时间,沈荣枝就收到了消息。她原本也在困惑,原本每个月都会来一封家书的沈青潭,怎么会这么久没有音讯,等收到官府通传的消息,她几乎立刻就想到,怕是沈青潭出事了,于是日夜兼程地赶赴交城。
交城官府虽然被苏令瑜清查了一遍,但其中仍然有罪责不重所以还没有彻底丢官的人,这些人多少是被苏令瑜摆了一道,如何能不记恨她?一听沈荣枝来意,立刻表示案犯已押往长安城,他们愿意尽己所能送沈荣枝尽快抵达长安。沈荣枝就在这种情况下,被交城别有用心之辈妥善护送到了长安。
他们想看苏令瑜倒台的心,可比沈荣枝想弄清自己孩子身在何处的心还要急切,这一路上披星戴月,由于人少马快,硬是跟早一步出发的车队同时抵达了长安城。
原本,他们还准备十分好心地把沈荣枝安顿下来,带着她尽快去大理寺作证。然而刚从苏令瑜一番雷霆手段下逃出生天的人,对那位身份不明的黜陟使的手段心有余悸,生怕这次她还留有后手,若倒台倒得不彻底,将来还发现他们的行迹,记了仇,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于是他们最终只是把沈荣枝送到了长安城门口,便忙不迭地走了。
沈荣枝独自进入长安城,漫漫繁华,透天的车马喧嚣,愈发凸显她独身一人的格格不入。然而这时,熙熙攘攘陌不相识的人群之中,却叫她看见了一张熟面孔。
是刚从皇宫出来的慧清。
说来也是碰巧,慧清原本该先去和陈皮叶三知会一声事已成,要走的并不是这条路,但他跟太平公主一番斡旋,总觉得自己似乎违背了曾经的某些原则,心气不静,便岔开一条路散散心,走着走着,就到了朱雀大街,碰见了沈荣枝。
沈荣枝和慧清素不相识,但她却记得慧清这张脸。那一瞬间,真是晴空霹雳一般,她甚至没来得及多想,便已冲上前拦住了慧清,“张嗣繁!”
慧清一头雾水,“…这位檀越,你认错人了,僧不姓张。”
“你就是张…”这句话才出口一半,沈荣枝自己回过神来了,虽然这张脸自己绝不可能认错,但即便真是当初她认识的那个张嗣繁,又怎么可能二十年过去,竟然还是这副少年样子?她迟疑了一下,便先致歉,而后问道:“请问小师父,如今在何处侍灯?”
她心中已隐约有了猜测。二十年。她听闻辞梅和张嗣繁的孩子,二十年前就是被抱到了长安,眼前这个少年僧人,恰像是二十岁左右的光景,说不定,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虽然莫名其妙,但慧清对此自然无有不答,“白鹤寺。”
沈荣枝虽然知道当年一些事,但到底知道得不细致,无法通过一个白鹤寺推断出更多,她原意只是想在确认慧清身份之前,不要失去对方行迹,但这话头一开,不继续说下去就显得异常,于是又简单聊过几句,透了透她自己的底,意在让慧清安心。然而慧清无意闲谈,随口问道:“不知檀越孤身来到长安,所为何事?”
这个问题却正问在沈荣枝眼下极为紧张的一件事上,她叹息道:“我儿千里赴任并州,途中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身份有被人顶替之嫌,如今已被押至长安大理寺,我得讯赶来,特为认亲。”
她这话不说便罢,一说,慧清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顿时聚精会神,再问道:“不知檀越的孩子姓甚名谁,官至何职?”
“叫沈青潭,今年刚中的榜,要去并州刺史府做参军。”
慧清脸色顿时不好了,他立刻想起自己在交城时发出去的那封急信。能够今日就赶到,如果是长安这边通知的,想必来不及,沈荣枝想必就是被他那封信叫来的,只是他没想到沈荣枝居然能自己赶到长安。
照常理来说,证人无官府协助不会自己跨越州县配合查案,更不会在发现交城案空以后还跟到长安,是以慧清完全忽略了这件事。但,这是沈青潭的母亲,母亲为孩子做到什么程度都不足为奇。
如果在交城时,慧清就见到了沈荣枝,他势必会立刻让沈荣枝参与到案件之中指证苏令瑜身份非实,但如今的慧清,却并不希望苏令瑜在身份这一关上出事。他长叹一声,道:“檀越,僧有事相告,还请借一步详谈。”
沈荣枝对他故人之子的身份尚且存有几分猜测,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