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掩人耳目将战场简单打扫又怀着沉重心情埋葬了战死同袍后已至深夜,眼见麾下兵将已是大多陷入熟睡,张景宗这才靠在树脚处让疲惫的身躯得以略作休息。
此番尽管有着被俘铁匠的指引与诱诈,然则那十余名阿史那部守卫的战斗力依旧是出乎意料,短兵相接中竟是有三名风字营轻骑倒在血泊中,更有一名虎贲为避免守卫纵火烧粮而硬生生挨了两刀,虽是成功阻拦对方可他自己却是当场毙命。
这一切的发生使得剩余众兵是又气又怒,有心向那瑟瑟发抖的铁匠讨命可碍于张景宗先前有言留其性命,只得悻悻作罢。
这虽是一件看似极不起眼的小插曲,却是令张景宗陷入两难之中。
他知道眼看便能暂离险境继而补足清水干粮前的最后一战竟是连折四名同袍,使得众兵气愤难消,可自己难不成还能当众食言吗?
即便那是个突厥人!
一面是困境下的安抚军心,另一面是自己的威信,感性与理性的抉择使得他颇为矛盾,久久难以入眠。
他抬头仰望无垠星空,不知不觉便是半夜过去,甚至连夜哨也已是悄无声息的交接完毕。
可他依旧没有丁点睡意。
“张军主当真是好兴致,难道这大漠夜空真的别有奇景?”
不知不觉,杜焕竟是已至身后,回首望去经过半日修养他的脸色已是好了许多。
说来也是极为庆幸,这营地中不仅干粮,清水一应俱全,就连药物甲胄也多有备下,这当真是解了张景宗等人的燃眉之急。
而这也更让他对那位还未谋面的突厥领袖更添一分好奇,要知道其中多种药物可不仅仅是大漠中常见的草药,就连魏境中较为贵重的金创丹乃至汤药都有所准备,其中更有多种连自己都闻所未闻,不似中原之物。
这可就不简单了。
难不成此人还跟西域亦或是吐谷浑有所联系?
略去此等疑惑暂且不提,见来者居然是杜焕,他莫名的升起几分兴奋。
当然这兴奋并不是生理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至于为何,其实原因很简单。
两人初次见面乃是在元孚帐中,临出兵前,当日虽未有过言谈但显然不算太过愉快,彼时杜焕对张景宗这种被贬到边关担任军主的贵族子弟本就不太感冒,再加上张景宗口中全是对赛音山达之行的不看好,这自是不被渴望建功立业,复兴家族的杜焕待见。
可到后来无论是三番两次救杜焕于水火,还是今日的携手作战都令杜焕对张景宗刮目相看,其中既有感激更有欣赏。
而张景宗更是如此,在他眼里身为虎贲校尉的杜焕武艺一流,论起带兵打仗,战场经验不仅远超库狄云,恐怕更要胜过自己一筹,再加上虎贲卫那一套令人眼热的练兵之法,此人堪称是他目前所遇者中评价极高的一位。
再加上一路听闻其出身独孤浑部,在虎贲军中遭受排挤郁郁不得志后更是令张景宗不禁展念设想,若是能得其相助......
当然,此刻即便杜焕遭受排挤,在军中不得志,可两人身份依旧相差太大,自己不过是一边镇军主,而对方却是魏廷两支精锐之一的虎贲校尉,因此他只能暂时将想法埋于心中。
此刻面对杜焕的主动开口,张景宗摇头轻笑道:“杜校尉你我何需如此见外,你长我五岁又在战场上以生死相托,称呼我景宗即可,而我呢,厚着脸皮叫你一声杜老哥就行,总之你堂堂虎贲校尉可别瞧不起我这小小的边镇军主才好!”
“哈哈哈,张军主果然爽快,你既然如此说了,那我便喊你一声景宗也无不可,只是说道瞧不起你可是太过自谦了!”
杜焕显然没有想到张景宗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片刻的愣神后他哈哈一笑,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丝莫名的感觉。
仔细想想两人年纪相差不大,身份相仿,一人是不得志的虎贲校尉,一个是曾身内侍校尉,就连出身也有几分相似!
一个是不受皇族待见的鲜卑一百一十贵胄之末,另一个则是在魏廷贵胄眼中天生低自己一等的汉家门阀!
同被选中参与赛音山达之行,经过一场场艰难苦战,当日帐中将校数人最后竟是有只有彼此两人机缘巧合下到了这赛音山达!
这当真是令人感概万千。
杜焕想到这里忍不住颇为自嘲的一声笑道:“若非景宗你当日相救,一路多有照料我怕是早已葬身那山谷之中!更何况此刻边关六镇近八万镇兵是何模样你我还不心知肚明?
能有似你风字营这般精锐的有几支?
在我看来至多不过三支,其中还要算上那武川宇文一族!
嘿...若不是如此又怎需我等此番铤而走险呢?”
杜焕这方说着,眉宇间多是讥讽与无奈。
他身处虎贲军又到底是鲜卑门阀子弟,所知所晓比张景宗多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