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院里已经杀的昏天暗地。
裴山苦心孤诣,奇招迭出,终而造出江铰横山之势,前后夹击把逯崇堵在了一片竹林里。
然而近千王营精锐血战一个时辰,生生拿不下这三五百人的包揽子残兵!
司马白的王营是没少同羯人干仗的,但羯人困兽之斗的凶悍仍然远超王营想象!
在没有任何花俏战技可言的血战中,只能以血肉之躯相互对抗,以人命换人命,羯人单兵厮杀的优势便完全展现出来了。
一个羯兵可以顶住三个汉兵甚至不落下风,而羯兵又多以三五人为小阵,倚靠竹林抱团死斗,二三十个汉兵也无可奈何!
裴山一双虎目烧的通红,他已经渐渐意识到自家的致命短板,王营这支所谓的精锐,毕竟只是一群乡兵出身。
本质上只是一群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而已,是一群雄赳赳气昂昂的绵羊!
而对手乃是娘胎里便开始厮杀,以杀人为乐,把杀人为饭碗的野狼!
羊群在狮子的带领下屡屡斗败野狼,便想要吃掉狼群,却忘了狮子不在这里!
“把口子放开,赶他们出院。”意识到局势不对劲的裴山立时调整了部署。
“为啥?某立生死状,必得把这群羯狗宰干净了!”熊不让浑身是血,已然是强弩之末了,却仍是杀心不减。
啪!
裴山一耳光扇在了熊不让的脸上,他眼中虽然血丝密布,但眼神异常清澈,
“你要让殿下孤身过江么?!”
一尊杀神也似的熊不让挨了耳光后半句声也不敢再吭出来,裴帅一句话也警醒了他,绝不能拿司马白的本钱同羯人硬耗,如果宰光羯狗的代价是搭上整个王营,那还有何意义?
“你先撤下去歇一歇,这一仗不定要打到什么时候。”
没能顺利拿下包揽子,让裴山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他很清楚自家面对的绝不止羯狗一个敌人,渐渐控制城中局势的叛军迟早会过来给羯人助阵。
眼下需得留些力气!
王营的口子放开了,只图逼着羯人退出驿院,但羯人的凶悍再次让王营开了眼界!
羯人根本没有退走的意思,只稍一调整兵锋,避免了首尾作战的弊端,竟又压了上来,完全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这分明是瞧破了王营的心怯!
裴山本以为包揽子会借坡下驴,这是人之常情,兵员折掉近半,眼见有了生机,还能不烧香祷告的退去?
他哪里料到包揽子如此狠戾!
王营气势一弱,士气顿泄,方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这一会儿功夫止不住的朝后退去,这一退不打紧,竟一直退到正熊熊燃烧的别院!
糟了!进退两难了!裴山毕竟也只是二十不到的小伙子,他有些慌了。而头顶上的乌云渐渐卷起,让他心里越发阴沉起来。
扳回一局的逯崇全是兴奋之色,他眼中精光闪烁,已经打定主意,哪怕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也得掳了晋国公主回去交差!
“给李保捎话去,咱们打算玉碎此处了,只瞧他怎么办!”
他虽没脸央求河间王的救兵,却笃定李保不敢置羯赵友军于不顾。但他却不知自己犯了两个错误,既高估了李保的掌控力,更低估了乱兵的贪欲。
各处边镇原本就是被李保和任颜以财利许之,以名份哄之,进了如同花花世界的成都城,无人不被这几世累积的繁华烧红了眼睛。半日功夫,从小偷小摸渐到当街掳掠,继而冲击起豪门大宅,最终,宫城大门被撞开了!
乱兵开始洗劫宫城!
无论李保和任颜打着什么幌子兵变,始终还是维护着君王的体面,都还讲一个正朔,但乱军洗劫宫城的这一刻,李保对局势彻底失控了。
边镇精锐们可以肆无忌惮的狂欢,因为这里不是他们家,可禁卫军们却急眼了!
禁卫军四烽镇,前、后、右三镇在城外围着宁烽大营,在羯赵兵马的压阵下,收押着被缴械圈禁的李寿嫡系涪城镇和以晋廷羽林军为主的附晋诸侯兵马。
李保和任颜嫡系的左烽镇在兵变后便接防了京城大门,是任颜留以掌控成都最关键的力量。
此刻城外三镇和城里左烽镇,瞅着家中大乱,谁能忍受匪贼们在自己眼皮底下打劫自己家?!
就在宫城被打破的那一刻,左烽镇主将再也忍不住,擅做决定,率先狙击起街巷的乱兵。
但偌大的成都连角落里都乱,岂是这一镇兵马能弹压的?更何况抢红了眼的边镇精锐岂能善罢甘休?
本就互不信任、互有怨言的禁卫军和边镇精锐,内讧便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左烽镇弹压不住城内乱兵,于是打开了成都大门,向城外三镇求援。所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早已按捺不住的其余三镇哪还有看押的心思?挟着冲天怒火便涌向城内平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