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听越惊,心里直赞,这可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而最令他惊讶的,是谢安明明心里惶恐战栗,但强撑镇定,从头到尾面不改色,若非凭借望气之利,司马白都要被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糊弄过去,以为这书生胸有成竹难不成有了破敌之策。
这器度,比之乍闻噩耗一屁股瘫倒的司马白不知要强出多少,难怪之前被庾亮信重了。
“二位好兴致,在此观赏江景么?”
“六哥和太常不妨也来赏一赏,趁着这江水还姓司马,多赏一刻,便算一刻吧。”
来者正是司马昱和蔡谟。
“老七你这说的什么糊涂话?!”司马昱一张笑脸顿时拉耸下来。
蔡谟也皱眉道:“安石,是你惹了昌黎王不快么?”
“非是我有意隐瞒,只是从昨夜到现在,还未及相告。”司马白叹了口气,将来龙去脉告诉了这俩人。
司马昱听了这噩耗,如同司马白一般,只觉眼前一晕,险些当场瘫倒,司马白连忙上前扶住:“此祸因我而起,我情愿自裁以谢天下!”
“该自裁的是臣,臣掌管朝廷谍枢,羯赵密谋至此,臣竟毫未察觉,无颜再回建康了!”蔡谟言罢便冲江水望了过去。
“我是朝廷正使,是我同李寿定的盟书,跳江若有用,那咱们一起跳!”司马昱在眩晕中拉住蔡谟,“朝廷诸公若都着学咱们一死了之,岂不正遂了羯赵心愿!”
“六哥骂的对,弟弟惭愧了。”
“臣亦惭愧,此刻正应勠力抗羯,寻死又有何用!”
“我大晋司马氏什么风浪没见过?”司马昱定了定神,昂然道,“襄阳丢了咱们守江陵,江陵丢了还有武昌,武昌不保尚有寻阳,便是退到建康城下,又有何妨?西军虽陷中原,但江东仍有丁口千万,值此大晋生死关头,咱们尽征义士,何愁无兵抗羯呢?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了羯狗!”
“正该殊死一战!”司马白拍了拍巴掌赞道,但心中却更加苦涩。直叹书生毕竟是书生,徒劳想当然,根本不知道战争究竟为何。
敌人大军压境,危祸迫在眉睫,朝夕之间能聚起多少百姓从军?
除非千万丁口人人手中一把刀,除非这千万丁口都愿为大晋司马氏毁家纾难!
可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国战不是这么打的...
司马氏据有大江南北之时,丁口岂不更多?当年就不能尽征天下义士么?何以落的山河破碎?
要将这千万丁口拧成一股绳勠力同心,非是圣人,不能为!
“只看庾相能否力挽狂澜了,”蔡谟也不忍心给司马昱泼冷水,转头冲谢安问道,“安石,你最熟武昌军务,你不妨说说,武昌在庾相手里能守多久?”
司马昱也追问道:“是啊,多守一日都是好的。”
谢安默默思忖了一阵,并未急于回答,而是缓缓分析:
“樊城存粮可供给七万人半月之用,而...”
司马白惊讶打断道:“半月?会有这么多么粮草?大军在外,后路一断,我只当能撑三五日便谢天谢地了。”
谢安解释道:“殿下不知内情,以常理推断原也是无错的。按理说随军粮草不必屯那么多,但这次北伐是有些隐秘章程的。西军是打算以樊城为前营,遣偏师持续抄掠义阳左近,是以樊城一下,襄阳城的粮草便转了大半去樊城,”
谢安稍一沉默,似乎又重新估算了一遍,
“我之所以保守说半月,乃是不确定乞活军夺下襄阳的具体日子,缓上一日功夫,襄阳便能向樊城多转五日粮草。”
虽然辨出谢安不是说谎,但司马白仍是怀疑:“七万兵马嚼褁,所需日以海量,你竟算的这么精细?”
谢安一摊手:“拟发军令,收悉军函,调拨粮草,参谋行军,这是我的分内事。”
司马白频频点头道:“不错,你这品参军就是干这个的,干的漂亮!啧啧,谢先生请继续说下去,我受益颇多呢!”
司马白万万没料到竟在谢安这里有意外收获,一点灵光从他脑子闪过,他不由的精神一振,重新审视起当前战局。
“不敢当,学生妄言了...”谢安稍一谦逊,接着说道,“除了樊城的三镇精锐七万兵马,西军在彝陵猇亭一线常驻三千守军,江陵集结的五千乡兵也还未及开往前线,江夏郡亦能急召乡兵两千。”
“唯有武昌左近太空虚,早被西军征调空了,但凑个两千戍军不是难事。”
“武城侯的烽阳铁旅千铠马甲骑也还未到襄阳,昨晚军报说是要在夏口休整...”
“怎会这么慢?”这回是蔡谟打断道,“两日夜了才到夏口?”
“不清楚,庾相还专程写了信斥责武城侯贻误军机呢,”谢安笑了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幸好如此,烽阳铁旅若快马加鞭去了襄阳,人困马乏又毫无防备